路途漫长而颠簸,但车内却充满了欢声笑语。中午时分,赵志刚将车停在了一处靠近溪流的开阔地休息。程立秋从后备箱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吃食:自家烙的油饼,煮熟的鸡蛋,咸菜疙瘩,还有一壶热水。一家人就着清澈的溪水声,吃了一顿简单却格外香甜的野餐。小石头在草地上撒欢奔跑,惊起几只蚂蚱,玩得不亦乐乎。
经过两天的颠簸,他们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第一站——小兴安岭深处的一片红松原始林保护区。参天的红松直插云霄,树冠遮天蔽日,树干粗壮得需要几人合抱。林间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松软的褐色松针,踩上去悄无声息。空气里弥漫着松脂特有的清冽香气,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投下斑驳陆离的光柱,仿佛置身于一个古老而静谧的绿色殿堂。
魏红被这恢弘而原始的景象震撼了,她仰着头,看着那似乎望不到顶的树冠,喃喃道:“这树……得长多少年啊……”
程立秋牵起她的手,走在松软的林间小径上,轻声道:“怕是比咱们爷爷的岁数都大。这才是咱们东北真正的宝贝,比人参还金贵,是活着的祖宗。”
他们遇到了一位驻守林区的老林业工人,头发花白,脸庞如同老松树皮般沟壑纵横。程立秋递上一支烟,与他攀谈起来。老人在这里守了大半辈子,对这片林子有着深厚的感情。他指着那些挺拔的红松,如数家珍般地讲述着它们的故事,讲述着林区的变迁,言语间充满了对这片绿色宝藏的敬畏与守护。
听着老人的讲述,看着眼前这片未经斧凿的原始森林,程立秋心中感慨万千。他想到了自己承包的山林,想到了那不断扩大的参田。开发利用固然重要,但对自然的敬畏与保护,或许才是更长久的生存之道。一个模糊的、关于“可持续发展”的念头,在他心中悄然种下。
离开红松林,他们继续向东,来到了闻名遐迩的镜泊湖。当那一片烟波浩渺、水平如镜的湖泊出现在眼前时,连程立秋都被这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折服。火山喷发熔岩阻塞河道形成的湖泊,与周围原始的火山地貌融为一体,既有水的柔美,又有山的雄奇。他们乘上当地渔家的小木船,荡漾在清澈的湖面上。船夫唱着粗犷的渔歌,惊起岸边栖息的水鸟。魏红小心翼翼地坐在船头,伸手拂过微凉的湖水,看着远处飞流直下的吊水楼瀑布,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放松与惬意。
小石头对瀑布尤其感兴趣,不停地问着:“爹,那水是从天上来的吗?”
程立秋耐心地解释着火山与湖泊的形成,虽然小石头听得似懂非懂,但那探索未知的种子,已然在他小小的心田里生根发芽。
最后一站,是长白山。盘山公路险峻异常,吉普车在云雾中穿行,仿佛行驶在天路之上。当终于登上山顶,看到那如同一块巨大蓝宝石般镶嵌在群峰之间、云雾缭绕、神秘莫测的天池时,一家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那是一种超越言语的震撼,是对自然伟力最直观的敬畏。山风猎猎,吹得人衣袂翻飞,仿佛灵魂都被这圣洁的天地洗涤了一遍。
魏红依偎在程立秋身边,望着脚下那深邃的池水,轻声道:“立秋,能出来看到这些,真好……以前在屯里,总觉得天就是头顶那片,地就是脚下那块,从没想过,外面的世界这么大,这么好看。”
程立秋搂紧她的肩膀,目光悠远:“是啊,世界很大。咱们的眼光,也不能只盯着黑瞎子沟那一亩三分地了。”
这一路走来,他不仅是在陪伴家人,更是在考察,在学习。他看到了其他地方是如何利用自然资源发展旅游的(尽管此时还非常原始),看到了不同地域的风土人情和商业潜力。他的心中,一个超越单纯种植和捕捞的、更加宏大的产业蓝图,正在旅途中一点点变得清晰。
归程时,吉普车里满载着沿途购买的当地特产、拍摄的胶卷照片,更满载着一家人共同的美好回忆和更加紧密的情感联系。小石头晒黑了些,但眼神更加明亮,小嘴里不停地向想象中的小伙伴描述着路上的见闻。魏红的眉宇间少了几分往日操劳的痕迹,多了几分开阔与从容,孕吐似乎也因为心情愉悦而减轻了不少。
而程立秋,这位归来的猎人兼企业家,眼神则更加深邃。北国的山水慰藉了他的心灵,也开阔了他的胸襟与视野。他知道,这次携眷出游,不仅是一次家庭旅行,更是一次充电,一次思考,一次为未来更大事业版图所做的、无声的勘探。车轮滚滚,载着他们驶向归途,也驶向一个被山水洗礼后、更加清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