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611”号在深蓝之下的秘密发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其涟漪暂时还只在张远航和少数几名核心船员心中荡漾。信息通过加密的短波电台传回黑瞎子沟时,程立秋只是平静地回复了四个字:“按计划办。”内心的波涛汹涌被他完美地隐藏在沉稳的面具之下。他知道,海捞瓷的发掘绝非一朝一夕之功,需要更周密的计划、更专业的设备和更稳妥的渠道,急不得。眼下,他需要集中精力,巩固陆地上的基业,处理好因财富骤增而带来的各种复杂关系。
于是,便有了这场在黑瞎子沟程家新宅举办的、看似寻常却又极不寻常的“参王品鉴宴”。
请柬发得极为考究,范围控制得很小。受邀者除了公社赵主任等几位一直对他多有照拂的体制内贵人,便是几位在之前人参拍卖中表现出雄厚实力和良好信誉的大客商,以及一位来自省城、背景深厚、对优质药材资源有长期需求的老字号药房代表。没有喧闹的锣鼓,没有铺张的排场,甚至连屯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程立秋家这天晚上有重要的宴请。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将程家那青砖灰瓦、带着明显仿古东北民居风格的新宅染上一层暖金色。高高的院墙隔绝了外界的窥探,院内,几盏光线柔和的气死风灯(一种防风煤油灯)早已点亮,挂在廊檐下和院中的老枣树上,营造出一种静谧而温暖的氛围。
受邀的宾客们乘坐着这个年代还不多见的小轿车或吉普车,陆续抵达。他们下车后,首先映入眼帘的并非金碧辉煌,而是院落整体的雅致与和谐。青石板铺就的路径,角落里精心打理的花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参香,混合着厨房里飘出的、勾人食欲的农家菜原始香气。
程立秋穿着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装,没有打领带,脚上是一双千层底的黑布鞋,站在院门口亲自迎客。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显得过分热情谄媚,也没有身为“首富”的倨傲,举止从容沉稳,与每一位来宾握手寒暄,都能准确地叫出对方的姓氏和职务,让人如沐春风。
“赵主任,您能来,我这小院真是蓬荜生辉。”
“刘老板,一路辛苦,快里面请。”
“胡经理,久仰大名,今日总算得见。”
魏红今天也稍稍打扮了一下,穿着一件藕荷色的确良衬衫,外面罩着件手织的枣红色毛线背心,乌黑的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利落的发髻,显得温婉又大气。她站在程立秋身边,微笑着向各位宾客点头致意,引导着女眷们到内院喝茶休息,举止得体,丝毫不露怯。小石头则被王栓柱媳妇带着,在后院玩耍,没有出来打扰。
宾客们被请进宽敞明亮的堂屋。屋内的陈设同样令人印象深刻。地上铺着厚实的原木地板,擦得光可鉴人。墙壁是简单的白灰粉刷,却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画和笔力遒劲的书法作品(是程立秋通过关系从省城一位老画家那里求来的),靠墙的多宝格里,摆放着一些奇形怪状的树根、奇石和形态优美的野山参标本,透着主人不俗的品味。厚重的实木桌椅,样式古朴,没有过多的雕饰,却自有一股沉稳的气度。整个环境,既保留了东北农家的大气与质朴,又融入了文雅的格调,与主人程立秋的气质完美契合。
宴会没有采取流行的圆桌围坐,而是采用了类似西式长条桌的布局,程立秋坐在主位,宾客分坐两侧,这样更方便交流。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摆放的餐具并非昂贵的瓷器,而是细腻的白瓷碗碟和玻璃杯,擦拭得一尘不染。
“各位贵客远道而来,没啥好招待的,就是些我们黑瞎子沟的土特产,山野粗食,大家尝尝鲜,千万别客气。”程立秋作为主人,举起了手中的酒杯,里面是清澈的本地小烧酒,“这第一杯酒,感谢各位一直以来对我程立秋的关照和支持,我干了,各位随意!”
说罢,他一仰头,将一小杯烈酒饮尽,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东北汉子的豪爽。
众人纷纷举杯响应。酒是烈酒,入口如火,却瞬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紧接着,菜肴开始一道道端上来。没有鲍参翅肚,没有龙肝凤髓,全是地道的东北山野风味。
首先是一大盆热气腾腾的“飞龙汤”。飞龙鸟(花尾榛鸡)是兴安岭独有的珍禽,肉质极其细嫩鲜美,汤色清亮,只撒了几粒枸杞和葱花,那原始的、极致的鲜味瞬间征服了所有人的味蕾。
“好汤!真是鲜掉眉毛!”来自省城药房的胡经理忍不住赞叹道。
接着是金黄酥脆的“炸林蛙”。选用秋季最肥美的林蛙,挂上薄薄的糊炸至外酥里嫩,蘸着椒盐吃,满口生香。
“这东西,在城里可难得吃到这么地道的!”一位安国来的大客商吃得赞不绝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