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秋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仿佛没听见他们的双簧。
程老爹见老二不接茬,只好把话挑得更明些,他转向程立秋,语气更加卑微:“立秋啊,你看……你现在这光景是越来越好了,船上的活儿也顺当。你大哥……他虽说以前有不对的地方,可毕竟是亲兄弟,血浓于水。你能不能……能不能也拉他一把?让他……让他也能真正立起来?”
魏红和程立春在旁边听着,脸色都沉了下来。程立春更是忍不住想开口,被魏红在桌子底下轻轻拉住了手。
程立秋终于吃完了最后一口粥,放下筷子,拿起毛巾擦了擦嘴,目光平静地看向程老爹和一脸期待的程立夏。
“爹,你想让我怎么拉他一把?”他的声音很平稳,听不出情绪。
程老爹一看有门,赶紧说:“你看……你现在就一条船,忙不过来。这鱼汛这么好,一条船也捕不过来。能不能……能不能帮你大哥也……也弄条船?不用新的,旧的就行!让他自己也试试?挣多挣少,都是他自己的本事,总比在你船上打零工强啊!”
终于说出来了!程立夏的心怦怦直跳,眼睛死死盯着程立秋的嘴,生怕他说出个“不”字。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煤油灯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程立秋看着父亲那充满算计和期待的眼神,又看看大哥那几乎掩饰不住的贪婪,心里一片冰冷。果然,人心不足蛇吞象。这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才看到一点甜头,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更多了。而且,想要的是船——这海上讨饭吃的根本!
他沉默了几秒钟,这短暂的沉默让程立夏和程老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然后,程立秋缓缓开口,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波澜:“爹,买船不是小事。一条旧船,再便宜也得大几百上千块。还得修,还得买网具、柴油,都是钱。我现在看着是挣了点,可开销也大,船要保养,伙计要开工钱,家里要开销,剩下的还得攒着应对风浪,手里也没多少余钱。”
程立夏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程老爹急忙道:“不用你全出!你……你帮衬点,剩下的让老大自己想办法!或者……或者算你入股也行啊!”
程立秋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程立夏:“大哥,不是我舍不得钱,也不是不信你。海上吃饭,靠的不是一条船,是经验,是胆识,是责任心。你现在连在我船上当学徒都时不时想偷懒,遇到风浪就往后缩,真让你自己掌一条船,碰上事怎么办?船毁了是钱的事,人要是有个好歹,谁担得起?”
这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程立夏头上,也戳破了程老爹的幻想。程立秋的话句句在理,字字诛心,把他那点不堪和能力不足赤裸裸地摊开在了桌面上。
程立夏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羞愤交加,猛地站起来:“老二!你……你就是看不起我!你就是怕我起来了超过你!”
“坐下!”程立秋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眼神冷冽如刀,“我是不是看不起你,你自己心里清楚。要想让人看得起,先得做出让人看得起的事!船,我现在不会给你买。你要还想在海上干,就老老实实在我船上学,什么时候我觉得你行了,什么时候再说。要是觉得委屈,门在那儿,不送。”
说完,他不再看那两人,起身对魏红说:“我出去走走。”
他推开屋门,走进了夜色中。屋里,只剩下脸色铁青的程立夏、唉声叹气的程老爹、沉默的程立冬和一脸解气的程立春与魏红。
程立夏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程立秋的话,像鞭子一样抽在他脸上,也彻底打碎了他不劳而获的幻想。但同时,一种更加偏执的念头也在他心底滋生:你不给,我就没办法了吗?等着瞧!
程立秋走在村中小路上,夜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他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人心的贪婪,果然是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不过,这样也好,早点亮出底线,也省得他们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接下来的戏,该怎么唱,他得好好想想了。那条他们渴望的船,或许会成为一块试金石,也或许,会成为一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