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父亲那卑微讨好的演技,想起了程立夏那躲闪心虚的眼神,想起了他们利用邻里同情心施加的压力……这一切,此刻看来,是如此的可笑、可悲、又可恨!
雨势渐渐小了一些,但天色更加昏暗了。
程立秋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和雨水清冷气息的空气,缓缓松开了拳头。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既然知道了底牌,那接下来的牌,就好打了。
他们不是想演吗?不是想利用“孝道”和“人言”吗?
那他就陪他们演到底。
只是,这戏的导演和节奏,该由他来掌握了。
他整理了一下雨衣,迈步走出棚子,踏着泥泞的路,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他的步伐沉稳而坚定,每一步都像踩在实处。
家里,晚饭已经摆上了桌。玉米碴子粥,贴饼子,咸鱼疙瘩,还有一小盆魏红特意炒的土豆丝,算是加了菜。
程老爹三人已经坐在桌边,程立夏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不停地朝外张望。看到程立秋浑身湿气地进来,他立刻低下头。
“咋才回来?淋湿了吧?快擦擦,吃饭了。”魏红递过来一条干毛巾,眼神里带着询问。
程立秋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把脸和头发,神色如常地坐到桌前:“缆绳有点松,紧了一下。没事,雨不大。”
他拿起一个贴饼子,掰开,夹了一筷子咸鱼,大口吃了起来,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程老爹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问:“立秋啊,今天……老大和老三,在船上还行吧?没给你添麻烦吧?”
程立秋嚼着饼子,抬眼看了看程立夏。程立夏紧张地捏紧了筷子。
“还行。”程立秋咽下嘴里的食物,语气平淡,“老三干活实在,力气见长。大哥……”他顿了顿,看到程立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手脚还算麻利,就是得多用点心,海上干活,光靠眼力见不够,得下力气。”
这话听起来像是普通的评价,甚至带点勉励,但落在程立夏耳朵里,却像针一样扎人,他觉得程立秋话里有话。
“是,是,立秋你说得对,老大,你听见没?得多跟你弟弟学!”程老爹连忙打圆场。
程立夏含糊地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程立秋不再说话,继续埋头吃饭。饭桌上的气氛,因为他的沉默,再次变得压抑起来。
魏红和程立春交换了一个眼神,她们敏锐地感觉到,程立秋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虽然他还是那样平静,但那种平静之下,仿佛多了一种冰冷的、笃定的东西,像磨利了的刀锋,藏在刀鞘里,却散发着寒意。
吃罢晚饭,雨也停了。程立秋起身,对程立冬说:“老三,跟我出来一下,看看院门闩好没有。”
程立冬愣了一下,老实地站起来跟着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程老爹、程立夏和收拾碗筷的魏红、程立春。
程立夏有些不安地低声问程老爹:“爹,老二……他是不是知道啥了?”
程老爹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瞎琢磨啥?他能知道啥?赵老嘎他们敢乱说?闭嘴,老实点!”
院子里,程立秋检查了一下院门,确实闩好了。他站在湿漉漉的院子里,雨后清新的空气带着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他看了一眼身旁沉默的老三,忽然开口:“老三,在船上干活,累不累?”
程立冬没想到二哥会问这个,老实回答:“累。但比在地里刨食强,能吃饱饭。”
“嗯。”程立秋点点头,目光望向远处黑黢黢的山峦轮廓,“靠力气吃饭,不丢人。做人,脚底板得踩在实地上,心里才踏实。”
程立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程立秋不再多说,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歇着吧,明天还得出海。”
他看着程立冬进屋的背影,眼神深邃。这个老三,或许还有救。至于那两位……他的目光冷了下来。
真相已经握在手里,下一步,就是如何用好这张牌,让他们乖乖地、按照他程立秋的规矩,把这出戏唱完,然后……滚蛋!
夜空中,乌云散开了一些,露出几颗疏朗的星,冷冷地注视着这座海边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