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载着两头沉甸甸野猪的爬犁,在夜色中吱呀作响,一路压出深深的车辙,回到了靠山屯。程立秋小院里立刻又忙碌起来,点起好几盏马灯,亮如白昼。孙猛几人虽然疲惫,但精神却异常亢奋,帮着程立秋将野猪卸下来,吊在院中临时搭起的木架上。
浓郁的、新鲜的血腥气混合着野猪特有的骚膻味弥漫开来,却并不难闻,反而透着一股子丰饶和豪横的劲儿。左右邻居又有不少被惊动,披着衣服出来看热闹,看到那两大坨肉山,无不啧啧惊叹。
“好家伙!立秋你这手笔也太大了!”
“这得多少肉啊!明天席面可硬实了!”
“啧啧,这炮卵子,真够个儿!立秋你们没受伤吧?”
程立秋一边拿着尖刀熟练地给野猪开膛破肚,一边笑着回应:“没事儿,运气好,碰上一小群。”
魏红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闻着那血腥气,心里又是骄傲又是心疼,知道丈夫这是憋着一股气,非要挣足这个脸面。
热水分盆端上来,几人就着灯光,开始刮毛、分解猪肉。程立秋手法利落,庖丁解牛般将整猪分割成块,最好的里脊、肘子、五花肉单独放好,准备明天做席面上的硬菜。猪头、蹄子、下水也没浪费,仔细清洗了,或卤或炖,都是下酒的好东西。
一直忙活到后半夜,两大头野猪才算是初步处理妥当,肉块堆满了借来的好几个大盆和笸箩,用干净的布盖好。几人累得腰酸背痛,身上沾满了血污和油腻,但看着这丰硕的成果,都觉得值了。
程立秋让孙猛他们先回去歇着,自己又检查了一遍,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进屋。魏红还没睡,给他端来热水擦洗。看着丈夫眼底的青色和手上的血口子,她忍不住埋怨:“何必这么拼…”
程立秋握住她的手,笑了笑:“拼点好,拼点心里踏实。睡吧,明天还有的忙。”
话是这么说,程立秋躺在炕上,却有些睡不着。野猪肉是够了,但席面上光有猪肉,似乎还差点意思。要是能再添点更稀罕、更出彩的野味,比如…鹿肉?那才叫真正的山珍,才算把这席面撑到顶!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草籽落进了心田,迅速生根发芽。鹿比野猪更警觉,更难打,尤其是开春后,鹿群分散,行动更加诡秘。但他程立秋是谁?这片老林子里的活地图,野兽肚子里的蛔虫!别人找不到,不代表他找不到!
天刚蒙蒙亮,程立秋就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魏红和孩子们还睡着。他换上进山的旧衣裳,检查了“水连珠”的枪膛和子弹,又往怀里揣了俩凉窝头,准备独自进山碰碰运气。
刚推开院门,却见孙猛、魏建国和王栓柱已经等在外面了,连李厚根也来了,一个个眼睛发亮,显然也没睡踏实。
“立秋哥,是不是还想整点啥好货?”孙猛嘿嘿笑着问。
程立秋一愣,随即笑了:“知我者,猛子也。我想着,要是能再弄头鹿,这席面就更圆满了。”
“我们就猜到你闲不住!”魏建国搓着手,“走!一起!人多好找!”
程立秋看着这几个兄弟,心里一暖,也没矫情,点点头:“成!那就再辛苦一趟!不过鹿这玩意儿精,咱们得用点巧劲儿。”
这次,他们没往野猪沟那边去,而是转向另一片向阳、桦树和柞树混生的山坡。程立秋一边走,一边仔细搜寻着地面。鹿的脚印比野猪的纤细、秀气,像分开的心形,但更深,而且通常不成群出现,踪迹更难寻觅。
“看这儿。”程立秋忽然蹲下身,指着一处地面。那里有几个清晰的鹿蹄印,旁边还有几颗黑褐色、光滑的粪蛋子。“新鲜的,过去不到俩钟头。是头公鹿,看这蹄印的深度,个头不小。”
他抬起头,鼻子轻轻抽动,捕捉着风中极其细微的气味——一种淡淡的、类似于青草和某种特殊腺体分泌物的混合味道。这是公鹿在标记领地时留下的气味。
“它就在这片坡活动,可能去高处舔盐碱土了。”程立秋判断道,“咱们不能硬追,得把它引过来,或者堵它。”
他观察着地形,很快选定了一处位于鹿蹄印上风向、灌木丛相对茂密的小洼地。“猛子,你枪法最好,藏到那片灌木后面,枪口对着洼地出口,我没喊别动,也别出声。”
他又对魏建国和王栓柱说:“建国,栓柱,你俩带着黑豹,从左边那片林子绕到坡上面去,弄出点动静,往下慢慢赶,但别太急,别把它吓炸了毛。姐夫,你跟我在这边守着,学两声鹿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