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内外的喧嚣与对峙,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噼里啪啦砸过之后,终究还是沉寂了下去。空气中残留着硝烟味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冷硬。程立秋背靠着门板,胸膛里那股翻腾的怒火和郁气,随着那一声长叹,缓缓吐出,但眼神却愈发坚定清明。
他知道,那一棍子打出去的,不只是张桂枝和赵彩凤的贪婪,更是斩断了过去那种黏糊糊、扯不断理还乱的所谓“亲情”羁绊。心里像是搬开了一块压了多年的大石头,虽然空落落的有些发冷,却也前所未有的轻松和踏实。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院里神色各异的几人。孙猛还是一脸忿忿,魏建国和王栓柱面带忧色,李厚根则有些惶恐不安。
“都没事吧?”程立秋开口,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只是略微有些沙哑。
“没事!立秋哥,打得好!早该这么治治她们!”孙猛第一个响应,挥着拳头。
魏建国点点头:“就是太气人了…就是…毕竟是长辈…”
程立秋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啥长辈?心里没咱的长辈,咱也不用拿热脸贴冷屁股。从今往后,咱们过咱们的日子,他们过他们的,井水不犯河水。”
他走到灶台边,看着锅里已经凉透、凝了一层白色油花的野猪肉,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起来:“席,照办!而且要办得比原先计划的还要热闹,还要体面!肉,还得更多,更好!”
他看向孙猛几人,语气不容置疑:“猛子,建国,栓柱,姐夫,收拾家伙!咱们进山!趁着天还没黑透,再去弄点硬货回来!明天的席面上,必须让大伙儿看见,咱程立秋说到做到,日子就是过得红火!”
这股子混不吝的劲头和明确的指令,瞬间驱散了院里那点压抑的气氛。孙猛第一个跳起来:“对!进山!妈的,打点大家伙回来,馋死那帮红眼病!”
魏建国和王栓柱也立刻行动起来,检查枪支,准备绳索和开山刀。李厚根见程立秋主意已定,也压下心里的那点不安,赶紧去准备爬犁。
程立秋进屋,跟魏红简单交代了几句。魏红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住,只是叮嘱千万小心。程立秋摸了摸两个孩子熟睡的小脸,心里的软肋和铠甲同时变得无比坚硬。
很快,五人一狗再次集结。这次的目标异常明确:深入老林子,寻找野猪群!野猪肉量大、够豪横,是撑起席面的最佳选择。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通往深山的土路上。几人都沉默着,但脚步却格外有力。刚才那场风波,无形中让这个小团体更加凝聚,一股同仇敌忾、必须要干出个样来的心气在每个人胸中涌动。
进入老林子边缘,天色迅速暗了下来。林子里比外面更显幽暗,晚风穿过光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声响。黑豹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不再撒欢,紧紧跟在王栓柱腿边,鼻子警惕地嗅着。
程立秋打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地面和林间。寻找野猪踪,他有自己的一套。不只是看脚印,还要听声音,闻气味,观察树木被蹭掉的皮和泥浆痕迹。
“这边。”他忽然蹲下身,指着泥地里一串清晰杂乱、如同分裂梅花般的大脚印,还有旁边被拱得乱七八糟的泥土和啃剩的植物根茎,“刚过去没多久,是个小群,看这脚印大小和数量,得有四五头,有大家伙。”
痕迹沿着一条被踩踏出来的兽道,延伸向密林深处。空气中开始隐隐约约飘来一股浓烈的、骚哄哄的牲口棚味儿。
“跟紧点,别出声。”程立秋压低声音,示意大家分散开,呈一个松散的扇形,沿着痕迹缓缓推进。枪械都端在了手里,保险打开,手指虚扣在扳机上。
林子里静得可怕,只有脚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和彼此粗重的呼吸声。紧张的气氛弥漫开来,李厚根手心全是汗,紧紧攥着开山刀,努力不让自己掉队。
越往里走,那股骚臭味越浓,还夹杂着某种低沉的、呼噜呼噜的声响。
突然,走在侧翼的孙猛猛地停下脚步,打了个手势,指向左前方一片茂密的柞树林。
几人立刻隐蔽到树后,屏息望去。只见林间空地上,四五头体型壮硕、鬃毛粗硬、獠牙外翻的野猪,正埋头在落叶里拱食,发出满足的哼唧声。最大的一头公猪,体型堪比半大牛犊,肩背高高隆起,一对獠牙如同两把弯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森白的光,看上去极其凶猛。
“好家伙!”孙猛无声地咧了咧嘴,用口型对程立秋说,“立秋哥,那头炮卵子(公野猪)够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