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崔前辈、明镜真人他们...”薛芷若声音哽咽,“就白死了吗?”
周莽重重磕头:“仇一定要报!但得暗中报!既要除掉朱复这个祸害,又要保全薛家基业。小姐,咱们得暗中解决,让这一切看起来与薛家无关啊!”
周围武师们也纷纷跪下:“请小姐三思!”
薛芷若踉跄后退,靠在了马车辕上。她望着荒野上尚未干涸的血迹,想起崔玉临死前的嘱托,想起明镜真人燃烧生命的最后一战,心如刀绞。
但周莽说得对。她不仅是复仇者,更是薛家最后的希望。若为报仇搭上整个薛家,九泉之下有何颜面见父亲和列祖列宗?
良久,薛芷若缓缓抬头,眼中已是一片冰冷:“周师傅,起来吧。你说得对,薛家这条船不能沉。”
她扫视众武师:“但仇必须要报!只是要换个方式报!”
周莽大喜:“大小姐英明!”
薛芷若沉吟片刻,开始部署:“首先,清理所有与朱复有关的痕迹。账目、货物、书信,凡是可能牵连薛家的,一律销毁或修改。”
她看向账房先生:“李先生,这事你最在行,带几个信得过的人立即去办。记住,要做得天衣无缝。”
账房先生躬身领命:“老朽明白,定会让所有账目干干净净。”
薛芷若又对周莽道:“周师傅,你带一队精锐,伪装成江湖人士,暗中追踪朱复。查明他的全部计划和人手布置,但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老奴领命!”周莽眼中闪过厉色,“定将那逆贼的底细摸个清清楚楚。”
“其余人等,”薛芷若看向众武师,“正常执行商队任务,但要提高警惕。特别是往京城方向的货物,必须加倍检查,绝不能让人再利用薛家运输任何违禁物品。”
她顿了顿,又道:“挑选二十名绝对忠心的好手,由我亲自指挥,作为暗中行动的尖刀。”
部署完毕,众人立即分头行动。薛芷若则回到马车,展开地图沉思。
既然要暗中解决,就必须找到朱复计划的命门,一击毙命,同时撇清薛家的所有关系。
“小姐,”周莽去而复返,低声道,“老奴刚收到飞鸽传书,朱复的人正在黑市大量采购火硝和硫磺。”
薛芷若眼神一凛:“看来他确实计划在寿宴上制造爆炸。可知存放地点?”
周莽摇头:“极其隐蔽,我们的人还在查。”
薛芷若沉吟片刻:“不必查了。既然他要玩火,我们就帮他添把柴。”
她招手让周莽近前,低声吩咐:“你去找‘毒秀才’王先生,让他配一种特殊的火药添加剂,要那种受潮后极易自燃的。”
周莽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大小姐妙计!这样爆炸就会看起来像是他们自己保管不当所致!”
薛芷若冷笑:“记住,要让这事看起来完全像是意外。你亲自去办,绝不可走漏风声。”
“老奴明白!”周莽躬身退下。
薛芷若站在商队大帐中,正对着地图继续做部署,帐帘突然被猛地掀开。一个身材高大、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大步走入,身后跟着四名气息沉稳的护卫。
“大...大哥?”薛芷若愕然抬头,手中的判官笔差点掉落在地。
来者正是薛家长子薛远,常年掌管薛家最隐秘的海外生意,极少回岭南。他目光如刀,扫过帐内悬挂的地图和桌上散落的密信,脸色越发阴沉。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薛家就乱成这个样子?”薛远声音冰冷,“商队异常调动,武师频繁集结,甚至连黑虎帮都动用了,薛芷若,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薛芷若心中一惊,没想到大哥远在海外,对家中动向却如此了解。她强作镇定:“大哥听我解释,事情是这样的...”
她简要将朱复的阴谋和自己的应对之策说了一遍,但隐去了崔玉和明镜道人殉国的细节,只说是发现了朱复的不轨企图。
薛远听完,沉默良久,忽然一掌拍在桌上,硬木桌案应声碎裂!
“糊涂!”他怒喝道,“如此大事,你一个女子竟敢擅自行动!若是有个闪失,薛家基业岂不毁于一旦?”
薛芷若从未见大哥如此震怒,不禁后退半步,但仍倔强道:“我这也是为了薛家!若不阻止朱复,整个薛家都要为他陪葬!”
薛远眼神锐利如刀:“那你可知,你这些动作早已引起多方注意?东厂的探子、锦衣卫的眼线,甚至江湖上的各方势力,都在盯着薛家的一举一动!”
他拿起桌上那封准备栽赃给朱复的“前朝密信”,冷笑一声:“就这种粗制滥造的玩意,也想瞒过那些老狐狸?简直是自寻死路!”
薛芷若面色发白:“那...那该怎么办?”
薛远踱步到,桌前声音忽然平静下来:“朱复这条养不熟的野狗,竟敢反噬主人...很好。”
他转身看向薛芷若,眼中闪着令人心悸的寒光:“此事到此为止。剩下的,交给为兄处理。”
“可是...”薛芷若还想说什么。
薛远打断她:“没有可是。薛家永远是岭南霸主,不是谁都能咬一口的野味。”他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立刻解散武师,恢复正常商队运作。至于朱复...”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我会让‘专门的人’来处理。保证干净利落,与薛家毫无干系。”
薛芷若从未见过大哥如此神态,那是一种掌控生死的绝对自信。她忽然想起父亲曾经说过,薛远掌管着薛家最隐秘的力量,专门处理“棘手问题”。
“大哥打算怎么做?”薛芷若忍不住问。
薛远从怀中取出一枚漆黑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诡异的蛇形图案:“你可知道‘影针’?”
薛芷若倒吸一口凉气。影子是薛家最神秘的死士组织,传说中无所不能,但就连她也一直以为这只是个传说。
“影针真的存在?”
薛远淡淡道:“薛家能屹立百年不倒,靠的可不只是商队和钱财。有些事情,不需要薛家人亲自出手。”
他走到帐外,对空中做了一个奇特的手势。霎时间,四道黑影如鬼魅般悄然出现,跪在薛远面前。这些人全身笼罩在黑衣中,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目标:朱复。要求:明日前,处理干净。要看起来像意外。”薛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四道黑影同时叩首,随即如烟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薛芷若看得心惊肉跳。这种手段,这种力量,已经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
薛远转身看着她:“现在你明白了吗?薛家能成为岭南霸主,靠的不是小聪明和冒险。而是绝对的力量和掌控力。”
他走到薛芷若面前,语气稍缓:“小妹,你有胆识有谋略,为兄很欣慰。但薛家这条大船,不能靠一时意气来掌舵。有些事,必须用薛家的方式来解决。”
薛芷若低下头:“我只是...不想让崔前辈他们白死...”
薛远目光微动:“崔玉和明镜真人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仇,薛家一定会报。但不是用你的方式。”
他拍了拍薛芷若的肩膀:“回去好生休息。明日,你我都要出席,而且要表现得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至于朱复...”
薛远眼中闪过一道冷光:“他活不过今夜子时。”
就在薛远布局的同时,朱复正在京城一处隐秘宅邸中大发雷霆。盐仓爆炸、杀手被清理、多条线索中断...一连串的意外让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一定是薛家那个贱人!”朱复狠狠摔碎手中的茶杯,“早知道就该先除掉她!”
一个幕僚小心翼翼道:“公子,情况不妙。不如暂时取消计划,等风头过去...”
“闭嘴!”朱复厉声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明日是最好的机会,错过这次,再想接近王十三就难了!”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狠辣之色:“既然薛家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把‘那东西’准备好,明日我要给薛家一个‘惊喜’。”
幕僚面色大变:“公子三思!那东西一旦动用,后果不堪设想!”
朱复冷笑:“既然要玩,就玩把大的。王十三、薛家,所有挡路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夜深人静,朱复宅邸外,四道黑影如壁虎般悄无声息地爬上高墙。影卫出动了。
与此同时,薛芷若在商队驻地辗转难眠。她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结束。朱复狡猾多端,既然能布下如此大局,必定还有后手。
她悄悄起身,换上夜行衣,决定再去查探一番。
子时将至,京城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宁静中。薛芷若推开朱复宅邸内室的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室内烛火摇曳,映照出满地的尸体——都是朱复的心腹手下,死状凄惨,几乎都是一击毙命。薛家的影针果然名不虚传。
然而朱复却不在其中。
薛芷若心中一凛,仔细检查每具尸体,发现他们都是中毒而亡,而非被武功击杀。这不对劲...
突然,身后传来轻微的机括声。薛芷若猛地转身,只见墙壁缓缓移开,露出后面的一条密道。朱复从容走出,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薛大小姐,恭候多时了。”朱复鼓掌轻笑,“我就知道,以你的性子,一定会亲自来确认我的死活。”
薛芷若长剑直指朱复:“你的死期到了,叛徒!”
朱复却毫不惊慌,反而叹了口气:“可惜啊可惜,你们薛家还是太小看我了。”他打了个响指,四周顿时涌现出数十名黑衣杀手,将薛芷若团团围住。
“你以为我不知道薛远回来了?不知道他动用了影针?”朱复冷笑,“这一切都在我的计算之中。今晚,薛家在京城的势力将被连根拔起!”
薛芷若心中一沉,知道中了圈套。但她临危不乱,长剑一振:“就凭这些人?”
朱复大笑:“当然不止!”他猛地摔碎一个玉符,顿时整个宅邸震动起来,墙壁中射出无数淬毒弩箭!
薛芷若身形如电,剑光舞成一道屏障,格开大部分弩箭,但仍有一支擦过她的手臂,顿时一阵麻痹感传来。
“箭上有毒!”薛芷若急忙点穴封住血脉。
朱复得意道:“专门为你准备的‘软筋散’,滋味如何?”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喊杀声。薛远带领薛家精锐终于赶到,与朱复的手下激战在一起。
“大哥小心!有埋伏!”薛芷若高喊。
薛远如猛虎下山,双刀舞动,所向披靡:“小妹莫慌!今夜就让这叛贼见识薛家的厉害!”
兄妹二人并肩作战,薛家武师个个悍不畏死,与朱复的手下杀得难分难解。鲜血染红了庭院,惨叫声不绝于耳。
然而朱复似乎并不着急,始终带着诡异的微笑观战。
薛远越战越觉不对劲。朱复的手下仿佛杀之不尽,而且其中混杂着不少西域高手,武功路数怪异狠辣。
“他在拖延时间!”薛远猛然醒悟,“小妹,快撤!这是陷阱!”
但为时已晚。四周屋顶突然出现无数弓箭手,箭如雨下,不分敌我地覆盖了整个战场!
薛家武师和朱复的手下纷纷中箭倒地,惨叫声此起彼伏。
薛远护着薛芷若且战且退,身上已多处挂彩。更可怕的是,那些中箭倒地的薛家武师,很快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眼神呆滞,竟然反戈相向!
“箭上有蛊毒!”薛芷若惊呼,“他们被控制了!”
朱复狂笑:“没错!这是我特意从苗疆重金求来的‘尸蛊’!让你们薛家人自相残杀,是不是很有趣?”
局势瞬间逆转。薛家武师被迫与昔日同伴厮杀,投鼠忌器,很快落入下风。
薛远目眦欲裂:“朱复!你这丧心病狂的畜生!”
朱复冷笑:“成王败寇,说什么畜生不畜生。今日之后,薛家就将从岭南除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薛远突然吹响一支骨笛。笛声凄厉诡异,那些被蛊毒控制的武师闻声顿时抱头惨叫,行动迟缓下来。
“你以为我就没有准备?”薛远冷笑,“薛家经营岭南百年,什么蛊毒没见过?”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将其中药粉撒向空中。被蛊毒控制的武师吸入药粉后,纷纷呕吐出黑色虫子,渐渐恢复神智。
朱复面色终于变了:“不可能!这蛊毒无药可解!”
薛远大笑:“普通药粉自然不行,但这可是用南海鲛人泪配制的破蛊圣药!为了对付你,薛家可是下了血本!”
局势再次逆转。恢复神智的薛家武师怒不可遏,疯狂扑向朱复的手下。战斗变得更加惨烈,双方都杀红了眼。
薛芷若剑法如神,专门针对朱复的那些西域高手。她的剑路诡异莫测,往往数招之间就能找出对方破绽,一击毙命。
朱复见势不妙,悄悄向后退去,想要溜走。
“哪里走!”薛远早已盯住他,双刀如旋风般斩来。
朱复被迫应战,二人激斗在一起。刀光剑影中,朱复渐渐落入下风。他虽武功高强,但比起常年处理“棘手问题”的薛远,还是逊色一筹。
“噗”的一声,薛远一刀斩中朱复左肩,鲜血迸溅。
朱复惨叫一声,踉跄后退。眼看就要毙命于薛远刀下,他突然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圆球,猛地砸在地上。
“轰”的一声巨响,黑烟弥漫,刺鼻的气味让人头晕目眩。
“毒烟!闭气!”薛远急喝。
等到烟雾散去,朱复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滩血迹和破碎的衣角。
“追!他受了重伤,跑不远!”薛远下令。
薛家武师立即四下搜寻,然而找遍整个宅邸,也不见朱复踪迹。他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大哥,现在怎么办?”薛芷若焦虑地问。
薛远面色阴沉:“朱复虽逃,但他的势力已被重创。当务之急是清理现场,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他立即下令处理尸体、清除血迹、修复打斗痕迹。薛家武师训练有素,很快将宅邸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然而薛家的损失也极其惨重。带来的精锐武师死伤过半,雇佣的杀手更是全军覆没。薛远看着一具具被悄悄运走的尸体,面色铁青。
“这笔账,迟早要算。”他咬牙切齿。
就在这时,一个影针悄无声息地出现,递上一枚带血的令牌——正是朱复平日佩戴的。
“在哪里找到的?”薛远急问。
影卫指向东南方向:“三里外的河边。发现一艘快船离去的痕迹,应该是接应他的。”
薛远深吸一口气:“罢了,穷寇莫追。经此一役,朱复短时间内不敢再回中原。”
他转向薛芷若:“小妹,今晚的事,必须彻底忘记。薛家从未与朱复冲突,所有伤亡都是江湖仇杀所致。”
薛芷若会意:“那皇帝那边...”
薛远冷笑:“那位陛下恐怕早就知道一切,只是乐见我们两败俱伤罢了。”
他望向皇城方向,眼神深邃:“经此一役,陛下也该明白,薛家能屹立百年,靠的不是运气。”
果然,第二天的京城平静如常。太平大会照常举行,仿佛昨夜的血腥从未发生。薛远和薛芷若如约出席,举止从容,与其他宾客谈笑风生。
皇帝王十三高坐龙椅,接受百官朝贺。他的目光偶尔扫过薛家兄妹,带着若有深意的微笑。
宴至中途,皇帝忽然开口:“薛贤侄,朕听说昨日京城有些骚动,似乎与薛家有关?”
薛远从容出列,躬身回答:“回陛下,只是一些江湖宵小冒用薛家名号行事,已被臣处理干净。惊动圣听,臣罪该万死。”
皇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处理干净就好。薛家是朝廷栋梁,朕自然信得过。”
君臣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会结束后,薛远立即带着薛芷若离开京城。马车驶出城门时,薛芷若忍不住回头望去。
这座繁华帝都,昨夜曾血流成河,今日却歌舞升平。权力的游戏就是如此残酷,所有的阴谋与杀戮,最终都化为无声的暗流。
“别看了。”薛远淡淡道,“京城的事已经结束,但薛家的路还要继续。”
薛芷若轻声问:“朱复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吗?”
薛远眼中闪过寒光:“他最好祈祷别让我找到。薛家的仇,从来不会忘记。”
半月后,海外某岛。
朱复站在悬崖边,望着茫茫大海。左肩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那夜的惨败。
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主公,查清楚了。那夜除了薛家,还有第三方势力插手。”
朱复猛地转身:“谁?”
“证据指向皇宫。”黑衣人低声道,“我们的一些人手,是被专业的手法清除的,不像薛家的作风。”
朱复瞳孔收缩,随即狂笑起来:“好个王十三!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他望向中原方向,眼中充满怨毒:“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回来的。薛家、王十三,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海风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远处的海平面上,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而中原大地,依旧一片太平景象。那夜的血腥与杀戮,仿佛从未发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在权力的阴影下,永远暗流涌动。
薛家的马车行驶在回岭南的路上。薛远闭目养神,忽然开口:“小妹,经过此事,你可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权力游戏?”
薛芷若望向窗外,轻声道:“明白了。不是明刀明枪的对抗,而是暗中布局,杀人无形。”
薛远点头:“薛家能屹立百年,靠的就是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
他睁开眼,目光锐利:“回去后,你要开始接手薛家的一些暗面生意了。有些东西,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薛芷若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那个单纯的薛家大小姐了。
权力的游戏,一旦踏入,就再无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