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每一天,都像是在油锅中煎熬。人们盯着刻漏,计算着时间的流逝,每一刻都仿佛能听到死神逼近的脚步声。
海面上,“龙骸”舰队沉默地停泊着,如同蛰伏的巨兽,耐心等待着最后时刻的来临。舰桥上,王十三裹着黑袍,望着京都的方向,眼神冰冷。他的左臂依旧漆黑剧痛,但这痛苦此刻已转化为一种毁灭一切的坚定意志。
如果京都给他的答案依然是欺骗和沉默,那么他不介意,用一场盛大的火焰,来为自己所遭受的一切,献祭。
整个日本的命运,都系于这最后的三日,系于足利义持那几乎不存在的“选择”之上。
第三日的黄昏,夕阳如血,将海天染成一片凄厉的橙红。海面上,“定远”舰如同蛰伏的黑色巨兽,炮口依旧冷漠地指向京都方向。最后的期限,即将到来。
一艘小小的舢板,挂着白旗,如同赴死般,颤抖着从兵库津的方向驶来,缓缓靠近了庞大的“定远”舰。船上只有三个人:一名华服却面色惨白、身形微颤的中年男子;一名戴着宽大斗笠、完全遮住面容的僧人;以及一名低头划桨、不敢抬眼的武士。
舰上哨兵厉声喝问。那华服男子仰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在下日本国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持!求见天朝皇帝陛下!带来带来陛下所需之物!”
消息迅速传回舰桥。王十三黑袍下的身体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光。他终于来了?是带来了真正的解药,还是又一次徒劳的乞怜?
“放他们上来。”王十三的声音沙哑而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足利义持几乎是踉跄着被拉上甲板。他昔日作为将军的威严荡然无存,只剩下深深的恐惧和屈辱。他不敢直视王十三,深深鞠躬,几乎将额头抵到冰冷的甲板上。
“陛下......陛下息怒!”他的声音带着哭腔,“京都百万生灵无辜一切,一切都是此人的阴谋!是他!是他蛊惑人心,策划了一切!与我幕府,与日本朝廷无关啊陛下!”
他猛地指向身后那名戴着斗笠,始终沉默不语的僧人。
王十三冰冷的目光扫向那僧人,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果然,还是推出来一个替罪羊吗?他几乎懒得废话,对左右内卫挥了挥手:“拿下!仔细拷问,让他吐出解药”
就在内卫即将上前之时,那斗笠下的僧人,突然发出了一阵笑声!
那笑声清越,却带着一种刻骨的嘲讽和疯狂,完全不像一个修行之人的声音,更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在全场惊愕的目光中,那僧人抬手,缓缓摘下了头上的斗笠。
斗笠下,并非想象中须发皆白或宝相庄严的高僧面容,而是一张女人的脸!
她约莫三十许岁,云鬓略显散乱,却难掩其原本的秀丽容颜。只是此刻,那双本该明媚的眸子中,燃烧着的却是积压已久的仇恨、快意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她的嘴角带着一丝讥诮的弧度,毫无畏惧地直视着王十三。
“你......你是?”足利义持也惊呆了,他显然也不知道这僧人的真实身份。
王十三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张脸他有些模糊的印象似乎在南京皇宫的旧档或画像中见过.
那女子朗声开口,声音清晰而冰冷,带着一种来自故国的口音:“篡国逆贼!可还认得本宫?!”
不等王十三回答,她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匕首,刺向王十三:“本宫乃大明正统皇帝朱瞻基之贵妃——孙若微!”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定远”号的甲板上!所有听到的人,无论是将领、内卫,还是足利义持,都惊呆了!
孙若微!朱瞻基的宠妃!南京城破后,不是据说死于乱军了吗?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成了一个日本僧人?!
孙若微看着王十三那震惊的表情,脸上快意更甚,她继续她的控诉,每一个字都充满了血泪般的仇恨:
“王十三!你这窃国之贼!是你!害得陛下家国尽失,如丧家之犬流亡海外!是你!毁了我大明的基业!我恨!我恨不能食汝肉,寝汝皮!”
“我知道,战场之上,我奈何不了你的百万铁骑!但苍天有眼,让我活了下来!让我混入流民,漂洋过海,来到了这东瀛之地!”
她的眼中闪烁着智慧与疯狂交织的光芒:“你们以为比叡山是佛门圣地,铁板一块?可笑!只要投其所好,展现足够的‘慧根’和‘虔诚’,再辅以些许手段,进入其中,获得信任,并非难事!数年蛰伏,我精研佛典,更暗中钻研这日本国的草药毒物之术!他们尊我为‘明秀’法师,岂不知我心中日夜燃烧的,唯有复仇之火!”
她猛地指向王十三那包裹着的左臂,声音变得尖锐而亢奋:“这‘彼岸凋’之毒!乃我集百毒之精,融千般怨念,特意为你而备!它不会立刻杀死你那样太便宜你了!它会蚀你的经脉,腐你的骨血,让你日夜承受无尽痛苦!让你这自诩天下无敌、无所不能的暴君,永远记住这份无力回天的感觉!我要你拖着这残废之躯,眼睁睁地看着!看着你费尽心机打下的江山,如何在你之后,再度分崩离析!我要你永世活在痛苦和恐惧之中!”
甲板上,死一般的寂静。
海风呼啸,却吹不散这令人窒息的真相。
谁能想到?那阴毒无比、让王十三受尽折磨、搅得整个日本天翻地覆的毒计,其源头,并非任何日本势力的阴谋,而是来自一个他们几乎已经遗忘的的女人!一个本该柔弱的妃子,却以如此决绝而恐怖的方式,潜伏到了最难以想象的地方,发出了这致命的一击!
足利义持已经完全傻眼,瘫软在地。
王十三死死地盯着孙若微,黑袍下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那该死的剧痛而微微颤抖。他的脸色铁青,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暴怒,但深处,似乎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被命运嘲弄的荒谬感。
他算计了天下,碾压了无数强敌,却最终,几乎栽在一个亡国的妃子手中?
孙若微——或者说,明秀法师——那充满仇恨与快意的自白,如同冰冷的毒液,泼洒在“定远”号冰冷的甲板上。海风似乎都为之凝滞,所有目光都聚焦在王十三身上,等待着他雷霆般的暴怒。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王十三脸上那因痛苦和愤怒而紧绷的线条,反而渐渐松弛了。那滔天的狂怒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复杂的神情。他的目光锐利如昔,却似乎穿透了孙若微燃烧的仇恨,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
那眼神中有震惊——震惊于这复仇者的身份与方式。
有欣赏——欣赏这女子超越常人的毅力、智慧与决绝。
甚至,还有一丝释然?仿佛一个困扰他许久的谜题,终于得到了一个配得上他对手身份的答案。
“朱瞻基倒是娶了个好妃子。”他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与方才那毁灭一切的姿态判若两人。
这反常的平静,比暴怒更让人心悸。孙若微脸上的快意微微僵住,闪过一丝疑虑。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王十三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他那一直包裹在黑袍之下,被认定为“漆黑如墨、废弛无用”的左手。
然后,在孙若微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在足利义持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在周围将领和内卫难以置信的目光里。
那只左手,五指灵活地张开、收拢,甚至微微转动了一下手腕! 虽然肤色仍透着一种不健康的青黑,但绝非完全失去知觉的死物!
“哼,”王十三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打破了死寂,“‘彼岸凋’?确实精妙歹毒,集怨念秽物而成,近乎咒术。若朕真毫无防备,或许真要着了道。”
他的目光如刀,刮过孙若微瞬间惨白如纸的脸:“但你以为,朕搜罗天下奇人异士是为何?朕的波斯御医,早就根据那舞姬所用毒针的残渍,推演出了数种可能毒方。他们虽不能立刻配出完全解药,却已研制出能暂时压制毒性、麻痹痛感、甚至短时间内恢复部分功能的药膏和丹丸!”
王十三缓缓将左手黑袍彻底褪下,露出手臂。那手臂确实可见青黑痕迹,如同诡异的纹路,但却远非之前描述的那般恐怖,更关键的是,它听使唤!
“朕中的毒,是真的。那钻心的痛苦,朕也真切体会了数日。”王十三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嘲弄,“但那之后朕的痛苦,朕的狂怒,朕不惜以京都百万生灵为要挟寻找解药的姿态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朕演给你们看的戏?”
他目光扫过面无人色的足利义持,最终钉死在摇摇欲坠的孙若微身上:“朕等了这么久,布下这‘死亡航程’的局,就是为了把你们这些藏在暗处、对朕还抱有一丝幻想的敌人,把所有不甘的亡魂和阴谋,一次性,全都引出来! 而你,孙若微,你是这条意外咬钩的大鱼,是朕这场大戏最精彩的谢幕!”
孙若微踉跄着后退一步,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算计,所有支撑她活下去的复仇信念,在这一刻,被王十三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击得粉碎!
她以为自己是以身饲虎的悲壮英雄,却原来从一开始,就只是对方砧板上一条跳错了时间的鱼!她牺牲名节、隐忍蛰伏、钻研毒术一切的一切,在对方眼中,或许只是一场略显有趣的闹剧?
这种彻底的、碾压式的失败,比死亡更让她绝望。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眼神涣散,之前的疯狂与恨意被一片空洞的死灰所取代。
王十三看着她,语气淡漠:“你的恨意,朕收到了。很纯粹,也很可惜。但你错了,朕的江山,不会因为朕一只手暂时不便就崩塌。朕的统治,建立在钢铁、制度与利益之上,而非个人的勇武。”
他顿了顿,给出了两个选择:“现在,朕给你两个选择。一,朕给你一个痛快,成全你的忠义,让你以朱明皇妃的身份体面死去。二,活下去,亲眼看着朕如何开创一个远超朱明、你无法想象的盛世,你的余生,都将在朕的影子里,反思你今日的失败与渺小。”
孙若微抬起头,惨然一笑。那笑容里,再无仇恨,只剩下无尽的悲凉和最后的骄傲。
“王十三你果然是魔君!”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我输了,一败涂地但我孙若微,生是大明的人,死是大明的鬼!岂能苟活于你的檐下,看你颜色!”
话音未落,她用尽生命中最后的气力,猛地挣脱了身旁因震惊而松懈的内卫束缚,如同一只决绝的飞蛾,义无反顾地撞向身旁坚硬冰冷的铁质桅杆!
“砰!”
一声闷响,鲜血从她额角迸溅而出,染红了那身灰色的僧衣。她的身体软软滑落在地,眼神迅速黯淡下去,最终凝固着一丝不甘,却更多的是解脱。
她终究,选择了作为前朝皇妃的结局。
甲板上再次陷入死寂。只有海风呜咽,仿佛在为其送行。
王十三看着孙若微的尸体,沉默了片刻,眼中那一丝复杂的欣赏最终化为冰冷的漠然。他挥了挥手:“拖下去,以贵妃之礼,海葬。”这是他给予这个值得尊敬的敌人,最后的体面。
处理完孙若微,王十三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早已吓瘫在地、如同烂泥般的足利义持身上。
他一步步走过去,靴子敲击甲板的声音,如同丧钟敲在义持心头。
“足利将军,”王十三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你看,这就是给朕找麻烦的下场。无论是谁,无论躲在哪里,无论用什么手段”
他俯下身,如同巨龙俯瞰蝼蚁:“现在,尘埃落定了。我们来谈谈你,以及你身后这个日本国的未来。”
足利义持猛地一颤,涕泪横流,只知道拼命磕头:“陛下......陛下开恩,日本.....日本愿永世臣服绝无二心。”
昭武八年的春寒,似乎比往年更料峭一些。近江国东部,琵琶湖南岸的平原与丘陵交界处,肃杀之气弥漫。一面面绘着“二引两”纹(斯波氏)和“竹雀”纹(上杉氏)的军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连绵的营帐如同钢铁与布匹构成的森林,驻扎着号称五万的“讨贼勤王”联军。
中军大帐内,炭火盆驱不散凝重的气氛。联军总大将、斯波氏当主斯波义重眉头紧锁,手指反复摩挲着军配团扇的边缘。他年富力强,是斯波宗家最后的希望,此次联合关东上杉氏,打出“守护和魂、存续武家”的大旗,赌上的不仅是家运,更是整个武家传统的未来。
“帝国的主力龟缩京都、大阪一线,凭坚城深垒固守,我军强攻伤亡太大。”斯波义重沉声道,“其命脉,在于从大阪港至京都的粮道。若能断其粮草,京都必乱!”
一旁端坐的关东管领上杉宪实微微颔首,他年纪较长,气质更显沉稳,但眼神锐利如鹰。“义重公所言极是。我已命旗下‘轩党’精锐骑兵待命,可随时出击,袭扰粮道,焚其辎重。”
然而,帐内并非所有人都充满信心。几位来自越前、尾张的豪族面露忧色。
“大将军,帝国军诡诈,火器犀利。贸然袭其粮道,是否太过冒险?若中埋伏......”
斯波义重猛地打断他:“畏首畏尾,何以成事!帝国虽强,但其战线漫长,九州、四国皆需分兵镇守,京都腹地兵力并非无限!此战,必须打!不仅要打,还要打出我武家威风,让西国那些观望的墙头草看看!”
他决心已定。详细的计划很快制定:由斯波家臣朝仓一镜率三千足轻,伴攻粮道中段的濑田桥据点,吸引守军注意;上杉宪实则派其弟上杉清方率八百“轩党”精锐骑兵,迂回至后方,突袭焚毁帝国位于石山的临时粮仓。
“此战关键,在于快!一击即走,焚粮即可,不可恋战!”斯波义重再三叮嘱上杉清方。
三日后,黄昏。濑田桥方向如期响起喊杀声与零星的铁炮声,朝仓一镜部开始佯攻。
上杉清方率领八百关东精骑,如同暗夜中的流火,沿着隐秘的山道疾驰,直扑石山粮仓所在的山谷。马蹄皆包裹软布,骑士衔枚,动作迅捷而安静。
然而,就在他们冲入山谷,已能望见远处粮仓轮廓的刹那——
“咚!咚!咚!”
三声凄厉的号炮炸响!山谷两侧的山林间,瞬间竖起无数面玄底日月旗!
“不好!有埋伏!”上杉清方脸色剧变,急欲勒马后退。
但为时已晚!两侧山坡上,爆豆般的火铳声密集响起!弹丸如雨点般泼向挤在山谷中的骑兵队伍!与此同时,沉重的鹿砦从前方落下,堵死了去路;后方,也被不知何时出现的帝国长枪方阵封死!
这根本不是一个松懈的粮仓守备点,而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死亡陷阱!
帝国军显然早有准备!火力配置、伏兵位置、堵截时机,都精准得可怕!
“突围!向后突围!”上杉清方目眦欲裂,挥舞太刀,试图带领骑兵冲开长枪阵。但失去速度的骑兵,在严阵以待的长枪和火铳面前,成了活靶子。
关东精骑虽悍勇,但在绝对优势的火力和地形劣势下,伤亡惨重。人马哀鸣,鲜血瞬间染红了山谷的土地。
就在上杉清方几乎绝望之际,山谷外突然杀声震天!斯波义重亲率主力赶到!
原来,斯波义重始终不放心,一直在后方策应。听到号炮声心知不妙,立刻全军压上,猛攻帝国军的包围圈外侧。
帝国伏兵似乎也没料到斯波主力来得如此之快,而且攻势如此猛烈。内外夹击之下,包围圈被撕开一个口子。上杉清方带着残余的不到四百骑,浑身浴血地冲了出来。
此战,联军损失折将,尤其是上杉家的精锐骑兵伤亡近半,可谓惨败。
清点战场时,斯波义重在一名战死的帝国军官身上,搜出了一封密信。信的内容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信是写给这名军官的,落款是帝国京都守备。内容大意是:九州大友氏残部勾结岛津家异动,驻守大阪、京都的主力军团已秘密抽调大部前往弹压。尔部此次诱敌任务完成后,需立刻佯装败退,将敌军可能的追击引向预设的第二伏击点。
“主力已调往九州?”斯波义重的手微微颤抖,“那眼前的京都岂非兵力空虚?!这伏击只是疑兵之计,是为了拖延时间?!”
巨大的失败感瞬间被一种狂喜的猜测取代!如果情报属实,那么帝国在近畿的核心地带正处于前所未有的脆弱时刻!
斯波义重立刻召集上杉宪实等高层,出示密信。
“诸位!此乃天赐良机!”斯波义重激动道,“帝国京都空虚!我军应立刻调整战略,放弃袭扰,集中全力,直扑京都!若能一举拿下京都,则大局可定!”
然而,上杉宪实却面露疑虑,他仔细查验了密信,沉吟道:“义重公,此信来得太过容易。帝国军纪严明,重要军情岂会让一名军官携带于身?莫非是计?”
就在双方为这意外情报的真伪争执不下时,一匹快马疯狂冲入大营!来自甲斐的信使带来了武田信元的急报——
武田军与小笠原军按计划翻越信浓山脉,企图袭扰连接九州与近畿的山阳道补给线,却在诹访湖附近遭遇帝国军伏击!伏击者熟悉山地战术,装备精良,更可怕的是,其中一部敌军竟穿着上杉氏特有的赤备具足!
急报最后,武田信元的语气充满愤怒与质疑:“上杉氏是否有人通敌?请宪实公立刻彻查,给我武田家一个交代!”
帐内瞬间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上杉宪实!上杉家内部有人通敌?还参与了伏击盟友?
刚刚还因为密信而可能联合进军的斯波与上杉两家,瞬间被巨大的猜疑所笼罩!
斯波义重看向上杉宪实的眼神变得冰冷而警惕。如果上杉家不可靠,那么一切计划都必须重新评估。
上杉宪实则又惊又怒,厉声否认:“荒谬!我上杉家岂会行此卑劣之事!定是帝国反间之计!”
联军内部陷入了信任危机,直扑京都的计划被强行搁置。
斯波义重秘密启动了另一条线——他早已派入京都、大阪的“内应联络队”。这支由精干忍者与落魄浪人组成的队伍,任务就是渗透帝国统治区,联络不满势力,收集情报。
数日后,内应联络队冒死传回消息:
经多方核实,帝国军主力确有一部分神秘调动,方向疑似九州,京都守军数量有所减少,但具体虚实难辨。
2. 更重要的是,关于“上杉家通敌”事件,内应冒死接触到了伏击武田军的帝国部队被俘伤员,得到一个惊人信息:那些穿着上杉赤备的“敌军”,说的日语带有明显的九州萨摩口音!
萨摩口音?那是岛津家的地盘!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被串联起来!
斯波义重和上杉宪实震惊地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那些伏击武田军、伪装成上杉军的,根本不是上杉家的人,也不是帝国的直属部队,而是岛津家的军队!
岛津家,这个王十三扶植的、看似忠实的九州代理人,竟然在暗中捣鬼?他们假扮上杉军,袭击武田,目的就是要挑拨离间,破坏东国联军内部的信任!
而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内应联络队的最后一份密报,似乎给出了答案:岛津家似乎正与逃亡九州的大友氏残部进行秘密接触,内容可能与“瓜分九州自治权”有关。岛津家可能希望东国联军与帝国主力两败俱伤,他们好趁机在九州彻底摆脱控制,甚至倒戈一击,向帝国换取更大利益!
“好一个岛津忠岛!”斯波义重咬牙切齿,“我等在前方与帝国死战,他竟在后方玩弄如此伎俩!还想火中取栗!”
真相大白。通敌的不是上杉,而是那个看似恭顺的岛津!帝国的兵力调动或许是真,但其内部的分裂与阴谋,似乎比联军想象的更加深刻。
斯波义重与上杉宪实之间的猜疑瞬间冰释,但一种更深的寒意笼罩了他们。他们的敌人,不仅仅是正面强大的帝国军,还有隐藏在阴影中、同样狡猾而危险的“盟友”。
中国地方,山阳道蜿蜒穿过险峻的备中国山区。这里层峦叠嶂,密林深谷,是伏击战的绝佳场所。甲斐之虎武田信元亲率一万五千名精锐山地兵,潜伏于一处名为“风魔谷”的险要地段。根据此前的情报以及自身侦查,他们确信一支庞大的帝国运粮队将从此经过。
武田信元用军配团扇指着谷底狭窄的道路,对麾下将领道:“帝国依仗火器之利,平原野战确难抵挡。但在这群山之中,我甲斐儿郎的矫健与刀剑,将主宰一切!待敌军辎重进入谷底,滚木礌石封路,铁炮足轻据高射击,骑兵突击队截断首尾,必叫其全军覆没!”
将士们士气高昂,摩拳擦掌,准备一雪前耻。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被帝国了望塔上的千里镜和潜伏的山地斥候尽收眼底。帝国军并非毫无准备。
翌日午时,帝国的运粮队果然如期出现。长长的车队沿着谷底缓慢行进,似乎毫无戒备。
武田信元看准时机,一声令下:“攻击!”
瞬间,山谷两侧杀声震天!滚木礌石轰然落下,砸向谷底!武田家的赤备骑兵从后方谷口猛冲而出,试图堵截!
但就在此刻,异变突生!
那些看似笨重的运粮车,帆布突然掀开!露出的并非粮袋,而是一排排黑洞洞的炮口和火铳枪眼!与此同时,山谷两侧比武田军位置更高的悬崖上,突然冒出无数帝国士兵的身影,他们手中的火铳射程更远,火力更猛!
“砰砰砰砰——!”
密集的火力如同暴雨般从更高处倾泻而下,瞬间将暴露位置的武田军火力点压制!武田军原本占据的地利,瞬间变成了致命的陷阱——他们被更高处的帝国军反包围了!
更可怕的是,后方传来噩耗:原本应该被骑兵截断的谷口,突然出现帝国重甲步兵方阵,他们用巨大的盾牌和长矛死死封住了退路!武田军的赤备骑兵在狭窄地形根本冲不开这样的铁阵!
武田信元心头巨震:“中计了!这是陷阱!”帝国军不仅预判了他们的伏击,更是将计就计,布置了一个更大的反包围圈!风魔谷,成了武田军的炼狱。
武田军陷入苦战,伤亡惨重,被压制在谷底和山坡上,进退维谷。帝国军的火力优势在这种地形发挥得淋漓尽致。
就在武田信元几乎绝望,准备下令不惜代价突围时,奇迹似乎发生了!
帝国军的后方突然大乱!一支打着“武田菱”和“小笠原阶”联合旗号的军队,如同神兵天降,从帝国军背后发起了猛烈突袭!
“是信浓的援军!小笠原政康大人来了!”武田军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那支军队攻势凌厉,似乎确实打了帝国军一个措手不及,包围圈出现了一丝松动。
武田信元虽觉蹊跷,但战机稍纵即逝,他立刻组织剩余兵力,试图与“援军”里应外合,突围出去。
然而,当武田军奋力冲杀,逐渐靠近那支“援军”时,一些眼尖的武田家老将发现了不对劲。
那支军队虽然打着武田和小笠原的家纹,但士兵的盔甲制式、作战风格似乎更接近帝国训练的佣兵?而且,他们冲击帝国阵线的动作,看似猛烈,却总在关键时刻“差一点”无法突破,更像是在演戏?
武田信元的心沉了下去。他猛地意识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这支援军,可能是假的!是帝国伪装的诱饵!
果然!就在武田军主力被吸引,集中向“援军”方向突围时,两侧高崖的帝国军火力突然再次增强!而且集中轰击武田军与“援军”之间的区域,仿佛是在阻止他们真正会合!
同时,一名浑身是血的信浓武士拼死冲杀到武田信元面前,带来了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信元公!勿信援军!政康大人主力在另一处的猿挂谷遭帝国大军围困,自身难保!此地的援军是假的!”
武田信元如遭雷击!帝国不仅伏击了他,还分兵围困了真正的小笠原军,并利用假援军引诱他进入更致命的火力圈!
陷入绝境的武田信元,做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他下令剩余部队停止抵抗,派出使者向帝国军请降。
帝国军大将接受了投降,但要求武田信元及其主要家臣必须解除武装,随帝国军前往猿挂谷附近的临时战俘营,“与战败的小笠原军一同看管”。
这正中了武田信元下怀。他假意顺从,在被押解的途中,仔细观察着帝国押解队。他发现,押解他们的帝国士兵中,有一部分人神情闪烁,动作略显迟疑,而且他们的口音带着明显的九州腔调?
武田信元冒险用九州方言低声试探了几句。对方果然身体一震,警惕地看向他。
武田信元立刻意识到机会!这些人是九州人,很可能是被帝国征召或俘虏的大友氏残部!他们并非真心为帝国卖命!
经过一番极其隐秘而紧张的交流,武田信元成功策反了这支押解小队中的九州士兵头目。对方坦言,他们确是大友旧部,被迫投降帝国,日夜思变。只要武田信元能带领他们反抗,他们愿效死力!
有了这批内应,武田信元迅速制定了计划。他准备在抵达关押小笠原军的营地时,突然发难,里应外合,解救小笠原军,然后合力突围。
然而,当他们终于抵达那座戒备森严的战俘营时,却发现情况远比想象复杂。
战俘营内,小笠原军似乎并未受到苛刻对待,甚至还有帝国军官在与小笠原政康“友好”地交谈?
那名被策反的九州兵头目,利用身份悄悄打探,带回来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帝国军方面似乎早已与小笠原政康达成了某种秘密协议——帝国承诺,只要小笠原军在此战中“配合”,战后不仅保留其信浓领地,还可能予以扩大。而“配合”的条件之一,就是在武田军被诱入陷阱后,协助帝国军彻底消灭武田信元的主力!
武田信元闻言,浑身冰凉。他以为自己找到了盟友,却没想到小笠原政康早已与帝国暗通款曲!
但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时刻,那名九州兵头目又补充了一句,语气诡异:“但是,信元公,据我们暗中观察,小笠原政康大人似乎也并非真心归顺帝国。他麾下主力并未完全解除武装,营地布局也暗藏反击之势他好像,是想等帝国军与您残部两败俱伤之时,再突然倒戈,联合即将赶到的斯波氏主力,反噬帝国一口。”
真假难辨!小笠原政康,这个看似摇摆不定的“务实派”,到底是真的背叛了联盟,投靠了帝国?还是将计就计,在演一场更大的戏,企图同时利用帝国和武田?
关东近海,伊豆半岛以东海面。初春的海风依然凛冽,吹拂着里见氏与北条氏联合水军的船帆。
里见义实(里见氏当主)站在安房水军的旗舰“房总之盾”的船楼上,眉头紧锁,用千里镜死死盯着西方海平线。一旁,北条氏水军统领北条早云同样面色凝重。
“早云大师,消息确切吗?帝国的大批战船真的在伊豆集结?”里见义实沉声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帝国水军的强大,他们早有耳闻,若其真意图在关东登陆,从背后捅联军一刀,后果不堪设想。
北条早云捻着佛珠,语气肯定:“多方斥候回报,绝无差错。舰船数量恐不下百艘,正在伊豆沿海修整补给,其目标,极可能是相模或安房!”
“绝不能让他们登陆!”里见义实斩钉截铁,“我关东主力皆在近江与帝国对峙,后方空虚。若让帝国军踏上关东土地,我等皆成无根之萍!必须将他们拦在海里!”
很快,联合水军做出了决断:尽起精锐战船——里见氏四十余艘关船、小早船,北条氏三十余艘安宅船、仿明式战船——主动出击,趁帝国舰队尚未完全展开,予以迎头痛击!
两军在相模湾外海遭遇。
帝国舰队规模果然庞大,阵型严整,那些经过改装的福船、广船体量远超日式战船,侧舷的火炮数量更是令人胆寒。
战斗瞬间爆发,异常惨烈。
里见和北条的水军将士极为勇猛,他们试图利用小船灵活的优势突进,进行接舷战。但帝国舰队指挥官显然经验老道,始终保持着距离,用密集的火炮轰击。
“轰!”“轰!”
炮弹呼啸,不断有水柱在联合水军船队中升起,木屑纷飞,船只破碎。北条氏一艘巨大的安宅船被集中火力轰击,龙骨断裂,缓缓沉没。里见氏的关船更是如同纸糊一般,在炮火下纷纷解体。
里见义实的旗舰“房总之盾”成为众矢之的,尽管拼死抵抗,最终也被数发重炮击中水线,海水汹涌而入。
“主公!快换乘!”家臣拼死将里见义实推上小早船。不久,“房总之盾”带着无数水手和战士,沉入冰冷的海底,仿佛象征着关东水军荣耀的陨落。
北条早云的座舰也受重创,不得不下令撤退。此战,联合水军损失惨重,里见氏旗舰沉没,北条氏战船损失过半,可谓一败涂地。但他们终究暂时逼退了帝国舰队,使其未能靠近海岸。
败退回岸的里见义实和北条早云,心情沉重无比。然而,很快,前线打扫战场的船只带回了一个令人惊疑的消息。
他们打捞起几艘被击沉的帝国战船残骸,发现这些船只吃水极浅!仔细搜查后,更发现船上只有寥寥数十名水手和士兵,以及大量塞满稻草、做得很逼真的“假粮袋”和少量用来伪装的“假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里见义实愣住了。
北条早云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猛地一拍栏杆:“不好!中计了!这不是登陆部队!这是诱饵!帝国的真正目标不是登陆,而是把我们水军主力引出巢穴!”
几乎同时,安房国方向快马传来十万火急的军情——大批帝国精锐部队乘快船绕过主战场,趁安房水军主力尽出、沿海防御空虚之际,突然袭击了里见氏的老巢馆山城!城内为长期作战囤积的大量粮草、军械,正被帝国军疯狂掠夺搬运!
“他们的目标是我们的粮食!”里见义实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晕厥。帝国军玩了一手漂亮的“声东击西”,用假登陆舰队牵制并重创关东水军主力,然后真正的刀锋,却直插他们毫无防备的后方心脏!
心急如焚的里见义实,不顾伤亡惨重,立刻集结所有还能航行的船只,带着满腔怒火和绝望,拼命回援安房。
然而,祸不单行。他们的残破舰队刚驶入房总半岛外海,就遭遇了另一支舰队——悬挂着岛津家“十字丸”旗的水军!
里见义实心中叫苦,以为岛津家是来落井下石的。但奇怪的是,岛津舰队并未立刻攻击,反而打出旗语要求通话。
岛津家水军统帅登上了里见义实的船,他一脸“愤慨”地说道:“义实公!帝国无道,竟行此狡诈之计!我岛津家虽暂屈其身,却心系武家同道!我等奉奉密令前来‘拦截’贵军,实则特来告知:帝国掠夺军现已大部登船,正停泊于富津浦休整,其防备松懈,且其舰队侧翼有一处因礁石形成的防御漏洞!若贵军与我联手,此刻突袭,必能重创帝国掠夺舰队,夺回粮草!”
岛津家后说得情真意切,甚至还提供了看似详细的富津浦帝国舰队布防图。
里见义实心中惊疑不定。岛津家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但他们提供的漏洞信息,听起来又似乎确有可为夺回粮食的诱惑太大了。
里见义实没有立刻答应岛津家后的提议,借口需要时间整顿伤亡惨重的部队,将其暂时稳住。
他立刻动用了另一条线——斯波义重布置的、活跃在关东地区的“内应联络队”。这支队伍成员复杂,甚至渗透到了某些归顺帝国的港口管理部门。
重金贿赂和秘密接触下,内应联络队冒死从帝国控制下的相模港传回了惊人情报:
岛津家后所言帝国掠夺舰队停泊富津浦、且存在防御漏洞的信息,居然是真的!帝国舰队似乎确实因胜券在握而有些松懈。
但是,内应窃听到的帝国海军内部通讯暗示,他们似乎“期待”里见残军会来反扑,并且已“恰好”在所谓“防御漏洞”的附近水域,布置了新型的水底暗桩和埋伏的快船!
更惊人的是,关于岛津家:情报显示,岛津家后此次行动,并未完全遵循帝国的命令。帝国原令是让其彻底歼灭里见残军。岛津家后却主动请缨“拦截”,实则想借里见氏之手吸引帝国舰队注意,消耗帝国实力,然后他岛津水军再趁机坐收渔利,甚至可能反过来吞并遭受重创的里见-北条水军残余力量,独霸关东近海!
拿到内应密报的里见义实,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好险!差点又中了圈套!岛津家并非好心,而是包藏着更大的祸心!帝国则更狠,似乎连岛津家的那点小心思也算计在内,布下了双重陷阱!
里见义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着海图,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逐渐成型。
他决定将计就计。
他假意完全相信并感激岛津家的“仗义相助”,同意联合突袭富津浦。他甚至“慷慨”地提出:由伤亡惨重的里见-北条残军作为“先锋”,从岛津提供的那个“防御漏洞”率先突入,吸引帝国舰队火力,然后岛津主力再从正面强攻,一举定乾坤!
岛津家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假意推辞一番后便“无奈”同意——这正符合他让里见氏去踩雷、自己摘桃子的计划。
然而,里见义实真正的打算是:他的“先锋”部队只会进行佯攻,一旦触发帝国的埋伏,立刻后撤,并将帝国埋伏部队和紧随其后的、毫无防备的岛津主力舰队,一起暴露在帝国预设的火力之下!
他要让帝国和岛津,这两个都想利用他、吃掉他的势力,先自己打起来!
帝国统治下的京都,表面上是歌舞升平的“王化之地”。王十三虽未常驻于此,但其强大的威慑力、德义信的经济控制以及岛津氏的武力镇压,共同维系着一种紧绷的平静。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汹涌。被剥夺特权的公卿贵族、被课以重税的町人、被强迫改宗或还俗的僧侣、以及被岛津氏打压排挤的各地残存势力不满的情绪如同地火,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默默燃烧。
斯波义重派出的“内应联络队”,队长是一名被称为影狼的精锐忍者。他们如同水滴入海,悄然渗透进京都。他们的首要目标,就是联络那些对帝国和岛津氏心怀怨恨的势力,尤其是大友氏残部——这些失去主家、被岛津氏欺压的九州武士,分散在京都担任低级警卫、浪人或是密探,心中积怨已久。
经过周密接触和试探,影狼成功与一位自称代表大友旧臣意志的领袖田北鉴房接上了头。田北鉴房对岛津氏的背主求荣和帝国的压迫表现得痛心疾首,双方一拍即合,制定了详细的兵变计划:
时机:趁帝国在京都举行盛大的“天下一统·王化庆典”时发难,届时岛津氏和帝国高官都会出席,戒备虽严但注意力分散。
行动:由大友旧臣在庆典现场制造混乱,同时策反已被暗中争取的岛津家臣菊池正成,打开城门。
信号:城门打开后,以火矢为号,通知潜伏在京都东面逢坂山的斯波氏主力大军趁机攻城,里应外合,一举夺回京都!
计划周密,充满了成功的希望。
“天下一统·王化庆典”如期在京都御所外的广场举行。鼓乐喧天,旌旗招展。帝国驻京都的文武官员、岛津氏家主岛津义久及其重臣、归顺的公卿代表悉数出席,观看由帝国组织的、融合了中日特色的怪异表演。
田北鉴房和他的大友旧部们,混在人群和卫队中,紧张地等待着约定的时刻。影狼和他的内应队员则分散在各处,准备策应。
时机一到!田北鉴房猛地拔出刀,高呼:“诛国贼!复故土!”周围数十名大友旧臣同时发难,扑向观礼台!
然而,就在他们动手的刹那——
原本应该同样“起义”的岛津家臣菊池正成,却突然拔刀,砍翻了身边一名大友武士,厉声喝道:“逆贼!竟敢惊扰圣典!给我拿下!”
瞬间,从广场四周的帷幕后、房舍内,涌出大批早已埋伏好的岛津精锐武士和帝国士兵!他们显然早有准备,刀锋闪亮,火铳上膛,瞬间就将发动兵变的大友残部包围分割!
战斗几乎是一边倒的屠杀。田北鉴房身中数箭,被生擒活捉。影狼见势不妙,试图率队员撤退,但退路已被切断,多名队员战死,影狼本人也被捕获。
一场精心策划的兵变,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内就被彻底镇压。观礼台上的帝国和岛津高官们,甚至没有移动位置,只是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在看一场早已安排好剧本的戏剧。
阴暗的地牢中,影狼和田北鉴房被分别严刑拷打。
帝国情报官员和岛津义亲自审问。田北鉴房破口大骂岛津氏背信弃义,很快便被拖下去处决。
轮到影狼时,他表现得“意志崩溃”。在承受了足够的痛苦后,他“招供”了。
他告诉审问者:斯波氏主力确实已潜伏在逢坂山,原计划是等朱雀门打开便全力进攻京都东面的“清水寺”方向,因为那里地势较高,易攻难守,是帝国布防的“相对弱点”。
这个供词听起来合情合理。帝国和岛津方面仔细核对了之前零星收集到的情报,似乎能相互印证。
“很好。”帝国情报官员满意地点点头,“若你早如此合作,何必受这些皮肉之苦?”他下令加强对京都东门,尤其是清水寺一带的防御,将原本驻守其他方向的精锐部队大量调往东线。
但他们并不知道,影狼在受刑时,用一种极其隐秘的、只有斯波家高层才懂的暗码节奏,在惨叫声中,将另一条信息传递给了牢房外一名伪装成狱卒的内应联络队最后一名成员。
暗码的信息是:“东门重兵,西门空虚,公家三条西实可助,速攻西门!”
这条真正的情报,通过秘密渠道,迅速被送出了京都,传到了潜伏的公家贵族三条西实手中。
三条西实,一位以学问和“风雅”着称的公卿,私下却对帝国和岛津氏的统治深恶痛绝,认为他们破坏了京都的传统与优雅。他早已暗中与斯波氏有所联系,被视为在京都内部的重要助力。
收到影狼用巨大代价换来的“西门空虚”的情报后,三条西实认为时机已到。他秘密召集了一批志同道合、对帝国不满的公家子弟和他们的护卫,准备按照计划,在约定时间突袭并打开京都西面的“朱雀门”,迎接斯波大军。
然而,三条西实并不知道,他的小圈子里,早已有人被帝国情报机构重金收买。他的计划,几乎在制定的同时,就已经摆在了帝国京都守备的案头。
帝国方面将计就计,不仅没有加强西门防御,反而故意进一步抽调西门的守军,制造出“极度空虚”的假象,同时将最精锐的部队埋伏在西门内的街巷和房舍之中,张网以待。
帝国守备司令冷笑:“正好将这些心怀异志的公卿和斯波逆贼,一网打尽!”
约定之夜,月黑风高。
三条西实带着数十名公家护卫和浪人,悄然接近西门。果然,城楼上守军稀疏,巡逻队也无精打采。
“天佑皇国!”三条西实心中激动,下令动手。他们轻易地解决了寥寥无几的守军,奋力打开了沉重的西门!
城门洞开,门外却并非想象中的、斯波氏主力的火把长龙,而是一片死寂的黑暗。
突然,城门外两侧亮起无数火把!黑暗中涌现出密密麻麻的帝国士兵,盔甲鲜明,刀枪如林,完全是一支蓄势待发的精锐伏兵!为首的帝国将领大笑:“三条西大人,恭候多时了!感谢你为帝国引蛇出洞!”
三条西实如坠冰窟,瞬间明白自己中计了!他和他带来的人,反而成了自投罗网的“蛇”!
“关闭城门!歼灭他们!”帝国将领下令。
然而,就在帝国伏兵准备冲入城内,将三条西实等人和可能出现的斯波先头部队一起绞杀时——
异变再起!
原本应该协同帝国军行动的岛津氏部队,突然从城内街巷中杀出!但他们攻击的目标,并非三条西实隆,而是毫无防备的帝国伏兵的后背!
“岛津家要干什么?!”帝国将领惊怒交加。
岛津义出现在城头,冷笑着下令:“帝国无道,欺压我九州武士已久!今日我岛津家顺应天命,讨伐暴政!儿郎们,杀!”
原来,岛津家与大友氏残部的和解意向是真的!他早已不满帝国对其的利用和压制,田北鉴房之前与影狼的接触,其中一条退路就是寻求岛津家的谅解与合作。
岛津家假意配合帝国镇压兵变、审讯内应,实则一直在等待机会。此刻,他看到帝国精锐被诱至西门且注意力完全被三条西实和城外吸引,认为反戈一击的绝佳时机已到!
局势瞬间彻底失控!帝国军、倒戈的岛津军、懵逼的三条西公家势力、以及可能正在赶来的斯波军在京都西门内外绞杀成一团!
帝国精心布置的、欲将反抗势力一网打尽的陷阱,却因为岛津氏的突然倒戈,反而让自己陷入了腹背受敌的绝境!
京都御所,这座象征着日本最高权力的建筑群,此刻已化作战场。岛津义联合大友残部、部分倒戈的公家武装,以绝对优势的兵力,疯狂冲击着御所的外围防线。
帝国留守京都的军队虽精锐,但数量有限,且分散在各处要隘。在叛军不顾伤亡的猛攻下,防线节节崩溃。箭矢如雨点般落入御所庭院,喊杀声、刀剑碰撞声、火铳轰鸣声震耳欲聋。御所内侍、文官惊慌失措,四处奔逃,宛如末日降临。
“守住!为陛下尽忠!”帝国守将浴血奋战,但寡不敌众,最终被潮水般的叛军淹没。
叛军迅速控制了御所各大门,并开始向内殿压缩。岛津义身披赤色具足,在家臣簇拥下,踏入御所核心区域,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与野心。
“王十三!你这外寇魔君!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京都,将重归武家之手!”他高声呐喊,声音在混乱的战场上回荡,极大地鼓舞了叛军的士气。
所有外界得到的情报都显示:帝国皇帝已被彻底困死在御所深处,插翅难飞!
岛津义亲率最精锐的萨摩武士,直扑御所正殿——常御殿。殿门洞开,里面似乎空无一人,只有冰冷的空气和摇曳的烛光。
“搜!把他揪出来!”岛津义下令。
武士们谨慎地涌入大殿。就在此时,一个平静却蕴含着无尽威严的声音从殿深处传来:
“不必搜了,朕在此。”
只见王十三孤身一人,负手立于御阶之上。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常服,身上不见甲胄,甚至没有佩戴显眼的兵器。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视着冲入殿中的叛军,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带着一种嘲弄?
岛津义心中一凛,但仗着绝对的人数优势,他强自镇定,冷笑道:“死到临头,还敢虚张声势!拿下!”
三名最为悍勇的岛津家臣怒吼着扑上,太刀带着寒光斩向王十三。
就在刀锋及体的刹那——
王十三动了!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一晃,竟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间不容发地避开了三把太刀的劈砍!同时,他右手一探,也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细长、近乎透明的软剑,手腕一抖!
“嗤!嗤!嗤!”
三声极轻微的割裂声响起。
那三名冲在最前面的岛津家臣,动作猛地僵住,随即咽喉处鲜血狂喷,难以置信地捂着脖子踉跄倒地,瞬间毙命!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甚至没人看清王十三是如何出手的!
“什么?!”岛津义久和其余叛军大惊失色!他们知道皇帝武功高强,却没想到竟高到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
与此同时,大殿四周的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数十道黑影!他们身着紧身黑衣,面覆恶鬼面具,手持奇门兵刃,气息阴冷而危险——正是帝国最神秘的武装力量,“影卫”!
原来,王十三早已通过内线察觉了岛津家与大友残部的异常勾结。他将计就计,故意示弱,将主力调往他处,营造出御所空虚的假象,诱使岛津家亲自率精锐深入核心!这常御殿,根本就是一个为他准备的死亡陷阱!
“岛津义,”王十三的声音冰冷,“你以为,朕的江山,是靠侥幸得来的吗?”
影卫瞬间发动攻击,他们的武功诡异狠辣,配合默契,瞬间又将十余名冲在前面的叛军武士格杀当场。叛军的攻势竟被这区区数十人暂时压制住了!
殿内的激战正呈胶着状态,王十三虽强,影卫虽悍,但叛军人数众多,源源不断涌入,时间一长,必然不利。
就在王十三计算着突围时机时,御所之外,突然传来了沉闷而巨大的号角声!那不是岛津或帝国任何一种号角的声音!
紧接着,是更加激烈和庞大的喊杀声、军队碰撞声!似乎有一支生力军加入了战场,正在猛攻御所外围的岛津叛军!
“援军!是帝国的援军到了吗?”殿内残存的帝国侍卫顿时士气一振。
岛津义脸色一变,急令部下探察。
很快,噩耗传来:一支规模庞大的军队突然出现在京都北面,正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外围叛军!而这支军队打出的旗帜,赫然是——斯波氏的“二引两”纹!
“斯波义重?!”岛津义失声惊呼,心中顿时涌起强烈的不安和愤怒。
原来,在近江前线与帝国对峙的斯波义重,得知京都内乱、帝国皇帝和岛津家火并的消息后,不顾上杉宪实的劝阻,认为这是天赐良机,果断尽起主力南下,企图趁京都空虚,一举攻入,将陷入内斗的帝国势力和岛津叛军一网打尽,从而实现他“讨贼勤王”、独占京都、成为新幕府主宰的野心!
斯波军的突然介入,让本就混乱的战局更加复杂。岛津叛军顿时腹背受敌!
面对斯波氏这个更直接、更危险的威胁,岛津义的脸色变幻莫测。他看了一眼殿中依旧深不可测的王十三和虎视眈眈的影卫,又听到外面斯波军越来越近的喊杀声,瞬间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猛地抬手,示意部下暂停攻击,然后朝着王十三的方向喊道:“陛下!此前种种,皆是我岛津氏受奸人蒙蔽!如今斯波逆贼欲趁火打劫,其心可诛!你我若再相争,只会让斯波氏坐收渔利!不若暂且罢兵,联手先击退斯波如何?事后再论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