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无邪!
屯留县青阳山庄庄主师无垢的亲弟弟!
这个名字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王十三瞬间想起了当初收服青阳山庄时的情景!那个一身白衣、气质儒雅、最终被忠心术烙印下绝对服从的师无垢!
以及那个如同受伤孤狼般冲出山庄、眼神中燃烧着刻骨仇恨和疯狂、对着自己要报仇的——师无邪!
“原来是你!”王十三眼中寒光爆射!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弥漫开来!他猛地攥紧了手中的画像!纸张在他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怪不得!怪不得那灰衣、古剑、红绸的装扮如此熟悉!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怨毒!师无邪!
这个当初侥幸逃脱的漏网之鱼!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给董家输送“货物”的灰衣车夫!而且看这架势,甚至可能已经知道了董家背后站着谁!他这是在借董家之手,报复自己?!
“崔玉!”王十三声音冰冷如刀!
“属下在!”崔玉如同鬼魅般出现在身侧。
“立刻!去屯留!把师无垢带来!要快!”王十三命令斩钉截铁!
“是!”崔玉没有丝毫犹豫,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次日,师无垢被崔玉带到襄垣县衙后衙时,依旧如往日般一身白衣,气度儒雅。他见到王十三,恭敬地行礼:“主上,无垢听令而来。”神态自然,眼神清明。
“无垢,坐。”王十三示意他坐下,目光锐利,“有件关于你弟弟师无邪的事,需要你知道。”
师无垢眉头微蹙,露出一丝关切:“无邪?他还在怨恨主上吗?当初他离开山庄,我曾试图寻找,但杳无音信。主上可是有了他的消息?”
“就在这襄垣县城内,董家背后。”王十三将董成敬画的那张师无邪画像推到师无垢面前,“他化身灰衣车夫,专门负责给董家运送一种‘货物’——童男童女。”
师无垢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他拿起画像,双手微微颤抖,仔细辨认着弟弟的模样。那熟悉的眉眼神情,此刻却蒙上了一层令他心惊的阴影。
“童男童女?!他竟做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师无垢的声音带着震惊和痛心,“他为何要如此?图财?还是……”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王十三紧盯着师无垢,“他当初离开时,曾发誓要报复我。现在与这董家,是否便是这报复计划的一部分?这些孩子,最终被送到何处?他有何图谋?”
师无垢沉默片刻,显然在消化这惊人的消息,同时内心深处那份对王十三的绝对忠诚也驱使着他要为主人分忧解祸。“主上,无邪性格刚烈,被仇恨蒙蔽,走错了路也不奇怪。请主人准许无垢一试!我想私下见见无邪。他是我唯一的弟弟,我……我或许能劝他回头,至少,也能探知他的真实目的。”
“可以。”王十三点头,“我已派人盯着董家相关据点,但师无邪行踪诡秘,不定何时才会现身。”
师无垢站起身,深深一揖:“多谢主人!无垢会在襄垣等待。无论几天,只要能等到他,定当竭尽全力!”
…………
接下来的几日,师无垢几乎每日都乔装易容,在董家周围以及几处可能的汇合点暗中观察、等待。
他的耐心和执着,都源于对主人的忠诚——他要为主人铲除隐患,也想将陷入歧途的弟弟拉回来。
然而,师无垢苦等的人并未按他设想的方式出现。
就在师无垢再次无功而返,深夜疲惫地推开小院偏厅门扉的瞬间,一股冷冽的寒意和一丝极淡、却被师无垢瞬间捕捉到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谁?”师无垢低喝,身形瞬间绷紧,手已按在腰间的冰蚕丝软剑上。
“哥。”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从角落的阴影里传来。
摇曳的烛光下,一个身影缓缓走出。正是师无邪!他依旧穿着那身显得陈旧的灰衣,但此刻,他脸上没有车夫的卑微掩饰,只有浓浓的疲惫、焦虑,以及深藏的戒备和绝望。
他腰间悬挂的,不再是那柄古朴长剑,而是一枚造型奇特的、如同滴血獠牙般的黑色铁牌!铁牌上刻着一个狰狞的“护”字!
“无邪!”师无垢又惊又喜,立刻关上门,快步上前,“我一直在找你!你怎么……”
“我时间不多!哥,你听好!”师无邪急切地打断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必须立刻走!离开襄垣!走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回来!也别再管王十三了!”
师无垢脸上的惊喜冻结:“离开?为何?无邪,你听我说!王十三......主上的力量远超你的想象!你那些事,他都知道了!给董家送孩子,这是滔天大罪啊!听哥的话,放下仇恨,收手吧!跟哥去见主上认错,或许主人念及青阳山庄……”
“收手?认错?”师无邪惨然一笑,眼神却更显复杂。
“哥,你以为我还是当年那个可以任性离开的师无邪吗?”他猛地撩起左臂衣袖,声音带着一丝诡异的决绝:“看清楚了!”
只见他小臂内侧的皮肤光滑,并无异样。但就在师无垢疑惑之际,师无邪眼中闪过一丝血芒!他咬破指尖,将一滴鲜血涂抹在小臂内侧的一块皮肤上!
滋滋……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烙铁烫肉的声音响起!
就在鲜血涂抹的位置!
三个古朴、苍劲、仿佛由内而外透出血光的——篆体大字瞬间显现!
“地健星”!
三个字如同活物般,在烛光下闪烁着妖异的暗红色光芒!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星宿威严与血腥煞气的波动隐隐散发出来!但很快,随着血滴渗入皮肤或蒸发,字迹又迅速淡化消失,只留下皮肤上一块微红的印记,仿佛刚刚真的被烙印过一般。
“拜血教!天罡地煞一百零八护法!”师无邪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和某种奇异的“荣耀感”,但更多的是沉重,“我,师无邪,星号——地健星!教主座下护法!”
“拜血教?!教主座下护法?!星名?!”师无垢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这诡异的显现方式,比任何烙印都更令人心悸!
这绝非人力所能为!而且教主座下护法这个身份,意味着弟弟身处的位置极高,但也更加凶险!
“是,拜血教!一个远比王十三可怕的存在!”师无邪眼神中的那丝狂热稍纵即逝,被更深的忧虑取代。“教主‘血鼎真君’,图谋的是长生久视,肉身成圣!方法便是以万童精血为引,炼制‘血神丹’!那些孩子就是药材!”
师无垢倒吸一口凉气!
“这次来襄垣,”师无邪语速极快,“我作为直属于教主的护法,本不该受他人辖制!但此番行动事关重大,教主亲自安排,令我暂时听命于长老杨稳,配合‘血婴堂’完成向董家交付‘货品’的任务!杨稳此人心狠手辣,疑心极重!”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忍受某种痛苦,声音变得嘶哑:“教中除了教主,都会被赐予‘神血’!定期服用!无事发生,甚至力量倍增!但逾期未服……”他脸上肌肉抽搐,“体内气血逆冲!经脉欲裂!脏腑如焚!最终爆体而亡!死状之惨,难以言表!解药只有教主才有!”
“哥!”师无邪眼中露出极致的恐惧和无奈,“我能冒险来找你,是因为我趁着杨稳去‘血衣堂’接引另一批‘特殊药材’的空隙,打着去‘血影堂’联络点确认城外布防的幌子溜出来的!时限很短!我必须马上回去复命!否则被杨稳发现我擅离职守,他必定会借题发挥!”他话语中透露出对杨稳的忌惮和对哥哥处境的担忧。
“所以!!”师无邪猛地抓住师无垢的手臂,力量大得惊人,声音带着哭腔,“立刻!马上!走!襄垣要出大事了!拜血教在这里有大谋划!这场风暴会卷进去所有人!王十三保不住你!也未必愿意保!走!!!”
师无垢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他清晰地感受到弟弟话语中的巨大恐惧、那种诡异的“护法”身份带来的沉重、对长老杨稳的忌惮、以及对那可怕的“神血”的无奈。
看着师无邪那张因深陷魔窟而充满焦虑和绝望的脸,看着他手臂上那因血而显又消失的“地健星”邪名,师无垢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直属于教主!暂时听命于长老杨稳!那诡异莫测的“血显星名”!那如同定时炸弹般的“神血”!
弟弟的处境,远比想象的更复杂、更凶险!
“无邪……”师无垢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和痛心,“你……”
“没时间了!哥!记住我的话!快走!”师无邪猛地松开手,惨然一笑,身体晃了晃,似乎那份“神血”带来的力量也在催促着他。
“保重!”他最后深深看了师无垢一眼,那一眼包含了无尽的担忧和诀别般的痛楚,随即身影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窗外的夜色里,再无踪迹。
师无垢站在原地,如同石化。夜风从未关严的窗户吹入,带着襄垣县春夜特有的湿冷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襄垣县衙后衙,密室。
烛火摇曳,将王十三的身影拉长在冰冷的石壁上,显得愈发深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寂静,只有烛芯偶尔爆裂的轻微噼啪声。
师无垢垂手肃立,脸色苍白,眼神中残留着巨大的震惊和痛楚,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压下的、对主人绝对忠诚的坚定。
他已将师无邪所述关于拜血教的一切——那诡异的“血显星名”、直属于教主的“地健星”护法身份、暂时听命于长老杨稳的处境、那如同跗骨之蛆的“神血”控制、以及拜血教以万童精血炼制“血神丹”的骇人图谋——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禀报给了王十三。
王十三端坐主位,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那张看似平静无波的脸上,深邃的眼眸中却如同酝酿着惊涛骇浪!
拜血教!
这个名字如同沉重的枷锁,狠狠压在他的心头!
一个能与白莲教分庭抗礼、甚至在某些方面更显诡异和恐怖的庞然大物!教主“血鼎真君”图谋长生,手段血腥残忍,视人命如草芥!
其组织架构森严,等级分明,护法如师无邪这般身手不凡者,竟也沦为被“神血”控制的棋子!更可怕的是……
“天命在朱,血鼎辅之”!
拜血教的这个口号,如同最锋利的冰锥!
拜血教竟然打着“辅佐朝廷”的旗号!他们打击白莲教、排斥外邦的行为,在文化层面迎合了朝廷维护正统、排斥异端的需要!
这使得朝廷对其的态度暧昧不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可能将其视为一把清除“异端”的偏激之刀!
这绝非普通的江湖仇杀或者地方豪强作恶!这是涉及朝廷态度、牵扯长生秘术、以万民血肉为祭坛的滔天巨祸!
董家、襄垣首富董文海竟然成了拜血教输送“药材”(童男女)的重要一环!
这背后牵扯的利益和势力,绝非他王十三目前掌控的这点力量所能抗衡!
黎城县衙?屯留县衙?襄垣县衙?浮光分舵的暗桩?甚至加上那个滑溜的谷子道?
在拜血教这种庞然大物面前,如同螳臂当车!一旦正面冲突,顷刻间就会被碾得粉碎!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峦,沉甸甸地压在王十三肩头!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精心编织的网,在这等层次的对手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主上……”师无垢看着王十三沉默不语、眼神变幻的样子,心中充满了担忧和自责。他恨自己无能,无法救弟弟于水火,更恨自己将如此巨大的危机带给了主上。
王十三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目光扫过师无垢苍白的脸,最终落在摇曳的烛火上。那跳动的火焰,仿佛映照着他脑海中飞速运转的思绪。
硬拼?绝无胜算!甚至可能引火烧身,暴露自己所有底牌,引来拜血教和朝廷的双重打击!
退缩?放弃襄垣?放弃董家这条线?那拜血教只会更加肆无忌惮!更多的孩子会被送入魔窟!而且师无垢的弟弟师无邪,那个身陷“神血”控制、星号“地健星”的护法,也不算坏人!更重要的是,他王十三的尊严和掌控欲,绝不容许自己在这等威胁面前不战而退!
不能力敌唯有智取!
不能亲自动手,那就借刀杀人!
一个大胆而阴冷的计划,如同黑暗中亮起的毒蛇之瞳,在王十三心中迅速成型!
“拜血教、‘天命在朱,血鼎辅之’?”王十三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充满算计的弧度,“好一个‘辅之’!好一个冠冕堂皇的旗号!”
他看向师无垢,声音低沉而清晰:“无垢,你说拜血教在江湖上,难道就没有敌人?就没有觊觎他们‘神血’秘方、或者与他们争夺‘药材’来源的势力?就没有被他们打着‘替天行道’旗号打击过的白莲教残部?就没有看不惯他们如此血腥手段的所谓‘名门正派’?”
师无垢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主上的意思是……”
“他们不是喜欢躲在‘辅佐朝廷’的大旗后面,让朝廷投鼠忌器吗?”王十三眼中寒光闪烁,“那我们就撕开这层遮羞布!把他们最肮脏、最见不得光的那部分暴露在阳光下!”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针:
“董家、拜血教、童男童女、血神丹、长老杨稳、护法‘地健星’。”
每一个关键词,都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将掀起巨大的波澜!
“把这些秘密地、巧妙地、不留痕迹地传出去!”王十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给那些最恨拜血教的人!传给那些最想得到‘神血’秘密的人!传给那些最想取代董家地位、或者与董家有仇的势力!甚至传给那些表面道貌岸然、实则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
“主上高明!”师无垢瞬间明白了王十三的意图!祸水东引!驱虎吞狼!让拜血教的对头去对付拜血教!让那些贪婪的豺狼去撕咬董家这块肥肉!而他们只需在暗处,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具体怎么做?”师无垢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光芒。
王十三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崔玉!”
“属下在!”崔玉如同影子般出现。
“动用我们的所有暗线!”王十三声音冰冷,“用最隐秘的方式!散布几条‘流言’:
第一,襄垣董家与神秘势力勾结,暗中收购童男童女,疑似用于邪教血祭!
第二,有神秘高手(灰衣、古剑、红绸)频繁出入董府,身份疑似拜血教高层(可点出‘长老杨稳’、‘护法地健星’名号)!
第三,拜血教炼制‘血神丹’需海量童男女精血,董家是其重要‘供货点’!
第四,拜血教‘神血’控制核心教众,秘方价值连城,或藏于某位长老(杨稳)手中!”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流言要真真假假!源头要模糊不清!传播要如同瘟疫般快速隐秘!要让听到的人既震惊于拜血教的残忍和董家的胆大包天,又垂涎于‘神血’秘方的价值!更要让那些与拜血教有仇的人按捺不住!”
“是!属下明白!”崔玉眼中精光一闪,躬身领命,瞬间消失在阴影中。
“雷万钧!”
“属下在!”雷万钧如同铁塔般矗立。
“你亲自带人,盯死董家!尤其是那个长老杨稳和师无邪(地健星)的动向!我要知道这些‘流言’放出去后,最先坐不住的会是谁!”王十三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
“是!”雷万钧沉声应道。
“无垢。”王十三最后看向师无垢。
“主上!”师无垢躬身。
“你回屯留青阳山庄。”王十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暂时远离襄垣这个漩涡。若师无邪再有消息,或者有危险。”他停顿了一下,“第一时间通知我。”
师无垢浑身一震!他听出了主人话语中那丝对弟弟师无邪的一丝极其隐晦的、基于他忠诚的关照!
虽然这关照在巨大的风暴面前显得如此渺茫,但依旧让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更深的感激!
“是!主上!无垢遵命!”师无垢深深一揖,声音带着哽咽。
王十三挥了挥手。
师无垢和雷万钧都退了出去。
密室中,只剩下王十三一人。
他重新坐回主位,看着摇曳的烛火,眼神深邃如渊。
“拜血教、董家。”他低声自语,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愈发清晰,“喜欢躲在暗处?喜欢披着‘辅佐’的皮?喜欢用‘神血’控制人?”
“那我就把你们从暗处拖出来!把你们的皮撕掉!把你们的‘神血’变成催命符!”
“我倒要看看这潭浑水被搅起来 最先淹死的会是谁!”
三月十五,襄垣县首富董府张灯结彩,宾客如云。董文海的六十大寿,不仅是董家的盛事,更是震动晋南一场名流盛会。
府邸内外,雕梁画栋披红挂彩,仆从衣着光鲜,川流不息,空气中弥漫着酒肉香气、脂粉香氛,以及一种无形的、属于权势与财富的焦灼热浪。
正厅高敞轩昂,铺设猩红地毯。正壁高悬硕大金线绣“寿”字图,上方悬挂道理学宫赠予的贺联——“桃李盈门贺鹤算,芝兰绕膝映霞觞”。
丝竹管弦悠扬悦耳,戏台上《琵琶记》的悲欢离合唱得婉转,宾客们锦衣华服,言笑晏晏。
这并非一场简单的寿宴,而是一张由权势、财富与算计精心编织的巨网,每一根丝线都绷得笔直,却又被表面的祥和巧妙地掩盖。
猩红地毯尽头,董文海端坐主位,满面红光,笑容如同精心雕琢的面具,热情而恰到好处。他目光所及,皆是“贵客”。
晋王府的纪善贯拥,端坐董文海右手首位。他神色矜持,带着藩邸使者特有的疏离感。
董文海亲自执壶,腰身微躬,声音洪亮却不失恭敬:“贯大人远道而来,董家蓬荜生辉!晋王殿下厚恩,文海没齿难忘!殿下所赐《万宝大典》,乃传世至宝,已请名匠装匣,供奉于宗祠,日夜焚香感念天恩!殿下所需潞绸、人参,犬子三日内亲自押送,必不辱命!”
话语间,已将董家与晋王府的紧密联系昭示于众。
贯拥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举杯轻啜:“董员外有心了,殿下定会知晓董家忠忱。”
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
侍立一旁的董成孝,身姿挺拔,笑容温润,适时向贯拥敬酒,言语间满是对晋王“雄才伟略”的推崇,姿态谦恭却又不失学宫君子的风骨。
沈王府典簿冯奢坐在贯拥下首,他面前锦盒中的倭刀寒光内敛。
董文海敬酒时,笑容依旧热情:“冯大人辛苦!沈王殿下厚赐,董家感激不尽!此宝刀锋锐,当镇家宅,佑我董氏基业长青!”
言语间巧妙地将礼物定位为“镇宅之宝”,避开了军械的敏感。冯奢举杯回应,笑容略显僵硬:“董员外客气,殿下素知董家忠义。”
他身后一名精悍随从,眼神锐利,几次试图凑近董成孝,压低声音:“少东家,关外新到一批辽东骏马……”
董成孝笑容不变,微微侧身,声音清晰温和,如同在讲学:“学生蒙学宫教诲,当以圣贤书立身,军国重器,非弟子所敢妄议。家父常言,商贾之道,贵在奉公守法,一切但凭朝廷调度。”
言辞滴水不漏,既抬高了学宫,又表明了立场,将那试探轻轻挡回。冯奢眼神微沉,随即又堆起笑容,与邻座的周韬寒暄起来。
潞州知州周韬、襄垣知县汪儒: 周韬笑容满面,与董文海把臂言欢:“文海兄六十华诞,实乃潞州盛事!董家乐善好施,急公好义,实乃我潞州商贾楷模!”
董文海朗声笑道:“全赖大人治下有方,方有董家今日!今春若有需义仓之处,大人尽管吩咐,董家责无旁贷!”
桌下,一个沉甸甸的锦囊已悄然递出。汪儒在一旁频频点头,笑容可掬,眼神却不时扫过全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
勋贵与盐铁巨贾: 推杯换盏,笑语喧哗。平遥票号的大掌柜举杯:“董翁寿比南山!上月那笔盐引,多亏贵号周转!” 董家负责盐铁的三管事立刻回敬:“张掌柜客气!关外的皮货,还要仰仗您老的路子!” 觥筹交错间,一笔笔巨利在谈笑风生中达成默契。
后园清谈场里,主厅的喧嚣被隔绝。临水敞轩,竹帘半卷,茶香氤氲,气氛看似超然物外。
董成孝是这里绝对的中心。他抛出议题:“漕运积弊,海运汹汹,何以解民倒悬?”
心学隐士曾定抚须,玄谈天人感应,言语空灵;实学干才郑治矩引经据典,力陈河工数据;天文家严围则推演潮汐航道,条理分明众人各抒己见,看似思想碰撞,实则字斟句酌,都在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风向。
董成孝端坐主位,如同最高明的调音师。他倾听,颔首,适时插言,将各家的锋芒一一化解、融合。
他盛赞海运之利,却忧心倭寇风浪;肯定河工之稳,又虑及国库民力。最终,他声音清朗,提出“海河并举,设仓转运,辅以精兵烽燧”的“折中之策”。
满座名士纷纷抚掌赞叹:“少公子高见!”“此策深谋远虑,切中时弊!” 周韬、汪儒更是连声附和,眼中闪烁着对这份“政绩”的渴望。
廊下,小吏运笔如飞,将董公子的“调和”之论详尽记录,册页封面赫然是《襄垣清谈录》——一份精心准备、直通京师的政治资本。董成孝含笑谦辞,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
他谈论着万民福祉,心中盘算的,却是如何将这份“经世致用”的才名,化为晋王座前最有力的晋身之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