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王根本不理睬了空的惊怒,身形一晃,如同瞬移般穿过破败的门口,进入了那个点着一盏微弱油灯、弥漫着药味的静室!
目光如电,瞬间锁定床榻上那个闭目昏迷的侧影!
那张在昏暗灯光下轮廓模糊的脸,乍看之下,确与情报中李羡有几分相似!
“李……”诡王口中吐出半个字。
但他那双锐利到极致的眼睛,在千钧一发之际,并没有像普通人那样聚焦于面容细节!
他那冰冷到极致、充满了多疑和审视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如同本能般!
在触及床上之人面颊轮廓的下一刹那!
就猛然下移!
狠狠地钉死在了露在床边上的一双鞋!
那是一双极其普通的鞋!
是一双在昏暗光线下都显得过于粗陋、与床上之人“身份”格格不入的——
乌布夹履!
时间仿佛停滞了半秒。
诡王如渊渟岳峙般的身躯,在门口投下的长长阴影中猛地一顿!
那瞬间!
一股凌厉的寒芒从他冰封般的眼底炸开!如同万年冻土下涌动的岩浆!
“假的!!!”
一个冰冷、狂暴、蕴含着巨大怒火与更深处一丝“果然如此”震动的低吼,如同闷雷般在狭小的房间里炸响!
那张精铁恶鬼面具似乎都在微微扭曲!不是因为床上假货,而是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真相”——翻山鼠拼死传出的消息,很可能是真的!
李羡,真的被掉包带走了!这粗糙的伪装,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嘲笑!
他不是蠢货!以他的观察力和心思缜密,在发现如此明显、如此致命的破绽,富家公子绝不可能穿这种鞋,结合翻山鼠的情报(铁臂飞猿司徒横已暗中带走李羡)……
一股急迫感如同毒蛇噬咬上他的心脏!
诡王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停留去查看床上假货的真假细节——已经没必要了!
这鞋就是铁证!
目标丢失!追回真李羡迫在眉睫!
“该死!”诡王猛地转身!黑袍猎猎作响!杀气如同实质般扫过房间!他一步迈出已至门口!目光如刀刺向东北方向的夜空!
“司徒横你找死!!!”
声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撕裂夜色的黑色流光,裹挟着令人心悸的杀意与暴怒,瞬间消失在黎城通往京城的官道方向!速度之快,远超白纸匠遁术!
………………
破碎的门口,瓦砾堆后。
王十三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闪现出来。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反而更加凝重。
诡王的强大和敏锐远超预料。
但当他的目光扫过诡王离去的方向,他那紧绷的嘴角终于向上牵动,缓缓勾起一个冷峻如刀锋、却又如释重负的弧度。
“好险,但也成功了。”他心中巨石轰然落下。那精心布置、被诡王当做铁证识破的破绽——乌布夹履——正是他王十三整个局中最关键、最隐秘的一枚棋子!
诡王这条深海巨鳄,果然朝着那个被精心抛出的、名为“铁臂飞猿司徒横”的诱饵,毫不犹豫地全力扑杀而去!
黎城之围虽未彻底解除,但最致命的威胁已经被引开!
他们争取到了最宝贵的喘息之机!足够李家驰援的人马赶到!而那位愤怒追踪“司徒横”而去的诡王,注定将在一场精心设计的虚空中,耗费宝贵的时间和精力!
夜色如墨,寒风似刀。
诡王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失去目标的嗜血凶兽,沿着通往京城的官道疯狂疾掠了一天一夜!
九指和丹奴如同他放出的两条无声猎犬,早已分头扎入沿途的城镇乡野、山峦密林,搜寻着任何一丝“铁臂飞猿司徒横”和“李羡”的痕迹。按照约定,一旦发现线索,立刻放出联络烟火。
然而,整整一日过去!
官道上行人稀落,只余下马蹄和车辙印痕,仔细分辨,全是普通商旅百姓,毫无高手携带伤重之人的痕迹!
荒野僻静处,九指放出的追踪蚊虫毫无反应,风中没有任何熟悉或可疑的内力残留!
山林险要之地,丹奴动用寻山秘术探查隐藏足迹,发现的多是山兽爪痕与猎户旧径!
死寂!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一个轻功卓绝如猿猴的高手,曾带着一个身伤的公子哥从这里经过!
仿佛那“铁臂飞猿司徒横”和李羡,根本就是无形无质的幽灵,从未存在于此方天地!
诡王猛然停下身影!
他矗立在凛冽夜风中一处光秃的山巅,黑袍猎猎作响,面具下的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海。
怒火,不再是喷发的岩浆,而是凝固在胸腔深处、冰冷到足以冻裂五脏六腑的万年玄冰!一丝被愚弄的巨大耻辱感,如同毒刺,狠狠扎进他深不可测的城府之中。
“上当了。”低沉到仿佛来自九幽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一字字挤出!每一个字都蕴含着足以摧毁山岳的暴戾与杀戮意志!
他明白了!彻头彻尾的明白了!
那条他亲自发现的“破绽”——那双该死的乌布夹履!根本就是专门给他精心准备的、一份天大的“嘲讽”!一个陷阱里的陷阱!他以为他看穿了伪装,识破了掉包,所以全力追击一个虚妄的目标,结果……白白浪费了最宝贵的一天半时间!
他的多疑、他的敏锐,给他自己编织了一条通向虚妄的追猎之路!
被耍了!被一个小角色,彻头彻尾地耍了!
这份戏耍带来的屈辱和愤怒,比他当年在京城被最危险的敌人暗算还要强烈百倍!
“啊——!!!”一声压抑到极点、几乎碎裂面具的嘶吼在山巅爆发,惊起无数夜鸟。周围数棵硬如铁石的老松瞬间被无形的气劲震得寸寸碎裂!
诡王霍然转身,那双冰寒刺骨的眸子死死锁定黎城县衙的方向,里面只剩下一种情绪——毁灭!
“走!回黎城!”最后两个字,如同从地狱深处刮起的寒风,冻结了九指和丹奴瞬间传递回来的同样一无所获的讯号。
三人身化三道扭曲撕裂夜空的厉影,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带着湮灭一切的滔天杀意,朝着黎城县衙暴射而去!
………………
一天半之后。夕阳西沉,给黎城县衙涂上一层金红余晖。
衙门前的广场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见丝毫前夜的战斗痕迹(诡王破墙而入的残骸已连夜清理掩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杀中带着一丝微妙放松的气氛。
后衙议事厅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王十三、了空大师、八剑童等人,俱都面色凝重地围坐。
王十三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诡王应该察觉上当了。随时会回……”
话音未落!
“吁——!律律律——!”
一阵极其嘹亮、中气十足的勒马长嘶声,仿佛带着点不耐烦的稚气,猛地从县衙正门方向传来!
紧接着,一个如同刚出炉的白面大馒头般响亮清脆、带着点奶气未脱却异常高亢的少年嗓音响彻整个衙门:
“李羡表哥!赵雅敬来也!快出来让本枪仙瞧瞧你给‘阴间’吓掉了魂没有?”
声音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活力与霸道。
厅内众人皆是愕然,随即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
“援兵!李家援兵到了!”了空大师长舒一口气,合十低颂佛号。
王十三眼神锐利地一闪:“赵雅敬?北地枪仙?他爹竟然舍得派他来了?时间刚刚好!”
众人急忙起身迎出去。
刚至二堂院中,就见一个身影正利落地从一匹通体纯黑、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上翻跃而下。
来人年纪很轻,脸蛋圆润饱满,皮肤白皙得像刚剥壳的鸡蛋,两颊带着初生朝阳般的健康红晕,当真如同一笼刚蒸好的上好白面馒头,看起来软糯可爱。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清澈明亮,如同山间清泉,此刻正滴溜溜好奇地四处打量,看到涌出来的人群,立刻漾出两个深深的、讨喜可爱的梨涡。
他衣着确实华贵低调:一身裁剪极其合身的鹅黄色江南云锦劲装,领口袖口以同色银线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镶有硕大、油脂丰腴的羊脂龙纹玉佩的带扣,流光溢彩。
脖子上挂着一个雕工繁复精致的暗纹金镶玉长命锁,分量十足却不显张扬。脚上一双小小的镶金鹿皮软靴崭新锃亮。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后斜背着的一口巨大、沉重、与其主人可爱稚嫩面貌形成绝对反差对比的乌沉沉枪匣。
那枪匣通体由某种不知名的玄铁木打造,暗哑无光,似乎连光线都会被吸摄进去,沉重到少年落地时,脚下的坚硬青石板都微微发出一声呻吟!
匣子本身宽度几乎超过了少年娇小的肩宽,长度更是远超他的身高,一股无形的、沉重如山的压迫感从这死寂的器物中散发出来。
这便是名震北地、传说中内藏神兵的——“百鸟朝凤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