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国家医保谈判中心。肃穆的会议厅里,空气仿佛凝固了。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六月骄阳下蒸腾的城市,而厅内,却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长条谈判桌两侧,泾渭分明。一侧,是国内谈判代表团队,眼神坚定却难掩一丝紧绷;另一侧,则是几家跨国制药巨头的代表,西装革履,神情倨傲,眼神深处藏着试探与算计。
谈判的核心,是一种代号“星晖”的国产创新抗癌靶向药。它的出现,打破了国外同类药物的垄断,疗效显着,但成本控制与定价,成了这场没有硝烟战争的核心。昨夜那场关于“天价”的谣言风暴,虽已被晨露与古训粉碎,但其残留的阴影,仍如幽灵般盘踞在谈判桌的上空,让公平的砝码显得格外沉重。
谈判尚未正式开始,气氛已剑拔弩张。外方代表的首席,一位金发碧眼、名叫安德森的中年男人,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面前厚厚的文件,指尖敲击桌面的节奏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傲慢。他微微扬起下巴,目光扫过中方代表:“诸位,基于我们掌握的市场数据和‘星晖’的‘实际’价值模型,每疗程二十八万元,是一个经过‘充分论证’的、极具‘诚意’的价格。”
“二十八万”这个数字被他刻意加重,如同冰冷的铁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这远高于中方基于真实成本核算提出的合理区间上限,更是昨夜“三十万”谣言的变相延续!中方首席谈判代表,一位头发花白、眼神锐利的老专家张教授,眉头紧锁,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被打破的刹那——
一股清冽、温婉、带着初夏蓬勃生机的栀子花香,如同无形的溪流,悄然弥漫了整个谈判厅。这香气并非浓烈熏人,而是清幽淡雅,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和晨露的湿润,瞬间涤荡了空气中沉闷的硝烟味。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到了香气来源的方向。
只见方清墨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旗袍,静静地坐在谈判厅侧后方的休息区。她面前的小几上,放着一个古朴的白玉炭炉,炉上坐着一把精巧的紫砂壶。壶嘴正袅袅地升腾着白汽,那沁人心脾的栀子花香,正是从壶中逸散而出。
她神情专注,动作行云流水。素手拈起几朵清晨采摘、犹带露珠的新鲜栀子花苞,轻轻投入壶中。花瓣在滚水中舒展开来,洁白如玉,香气愈发浓郁纯净。她提起壶,将清澈微黄、散发着莹润光泽的栀子花茶,注入几个同样素雅的青瓷小盏中。那茶水,在盏中微微荡漾,竟似有淡淡的金色光晕流转。
这突如其来的宁静一幕,与谈判桌前的紧张氛围形成了奇异的对比。安德森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和被打扰的不悦,但他很快恢复了那副商业精英的面孔,嘴角甚至扯出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意:“方院士,在如此重要的商业谈判场合煮茶,贵国的礼仪,真是…别具一格。”
方清墨并未抬头,只是将一盏茶轻轻推向身边空着的位置——那是李玄策的位置。她声音平和,如同山涧清泉:“茶道,亦是心道。栀子清心,可涤烦忧,亦可明心见性。安德森先生,不妨也饮一杯,或许能更清楚地‘看见’事物的本质。”她的话语意有所指,却又不失礼节。
安德森哼了一声,正要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休息区连接内部通道的门被轻轻推开。李玄策走了进来。他一身深色便装,步履沉稳,脸上带着一丝熬夜的疲惫,但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明亮。他没有立刻走向谈判桌,而是径直走向方清墨,接过她递来的那盏温热的栀子花茶。
他低头,深深嗅了一口那清雅的香气,仿佛从中汲取了力量。然后,他目光转向谈判桌,准确地捕捉到了张教授眼中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李玄策微微颔首,给了张教授一个安抚的眼神。
就在他准备开口介入谈判的瞬间——
“哗啦……”
一声轻微的水响,从谈判厅角落一个装饰性的小型室内喷泉处传来。
众人的目光再次被吸引过去。只见喷泉清澈的水面上,不知何时漂来了一艘小小的、棱角分明的纸船。正是清晨李天枢在溪流中放走的那艘!它竟然顺着某种奇妙的轨迹,穿过了城市复杂的水系管网,漂到了这里!
纸船在水流的推动下,晃晃悠悠地朝着喷泉边缘漂去。那里,坐着一位穿着朴素、满头银发的老妪。她显然不是谈判代表,更像是某位工作人员的家属,安静地坐在角落,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洗得发白的布包。她的眼神有些浑浊,带着长期被病痛折磨的痕迹,此刻却怔怔地望着那艘小小的纸船。
当纸船漂到她面前,被喷泉池壁轻轻挡住时,老妪下意识地伸出了布满老年斑、骨节粗大的手,颤巍巍地想要去捞起它。
她的动作很慢,指尖在水中笨拙地摸索着。就在她的手指触碰到湿漉漉的船身,试图将其拈起时,她右手腕上那只磨得发亮的、款式极为老旧的银镯子,内侧一个微微凸起的“福”字,不偏不倚,正好卡进了纸船侧翼那道清晰凹陷的“3”字折痕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老妪的手指停住了。她浑浊的眼睛先是茫然地看着那个被镯子卡住的“3”字折痕,仿佛在辨认一个久远的符号。几秒钟后,她的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浑浊的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