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铁柱胸膛猛地起伏了一下,眼中熄灭已久的光骤然亮起。他低吼一声:“好!” 猛地甩掉身上的旧棉袄,露出筋肉虬结的古铜色臂膀,大步走向淬火槽。二牛也像被注入了新的力量,飞快地跑去翻找废料。
炉火熊熊燃起,映红了王铁柱坚毅的脸庞。一根磨得尖细如针的合金废钻头被烧得通红,散发出刺眼的白炽光芒。王铁柱屏住呼吸,赤着上身,肌肉块块隆起,用特制的长钳稳稳夹住那一点炽白,手腕沉稳如磐石,缓缓浸入旁边盛满冰冷淬火液的巨大石槽。
“嗤——!”
刺耳的汽化声猛然炸响!滚烫的金属与冰冷的液体激烈交锋,大股浓密的白雾瞬间腾起,翻滚着直冲车间高大的穹顶。就在这翻腾的蒸汽云雾之中,一个巨大、浑圆、阴阳流转的太极图案,竟清晰地显现出来!那图案在空中持续了数秒,才缓缓消散,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道韵。
淬火完成。王铁柱将那冷却的刻刀取出,刀身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暗蓝流光。他小心翼翼地将刀尖凑近方清墨手中那片《考工记》残页。阳光下,众人清晰地看到,那刻刀尖端极其细微的天然纹路,竟与残页上“槁栗微刓”几个字的笔锋走势、转折顿挫,完美地契合在一起,分毫不差!仿佛这刀,本就是为解读这千年古技而生!人群中发出一片难以置信的惊叹。
无需更多言语。几位白发苍苍、手指关节粗大的老师傅默默上前,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属于匠人的骄傲光芒。他们接过那神奇的刻刀,凑到那台“罢工”的老车床卡死的精密齿轮旁。没有复杂的程序,没有冰冷的屏幕指令。他们布满老茧的手指稳定而轻柔地捻动着那细如毫芒的刻刀,眼神专注得如同在雕琢传世玉器。刀尖在坚硬的合金齿轮上划过,发出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沙沙”声,如同春蚕食叶。每一次落刀,都带着一种沉淀了数十年的手感与直觉,每一次微调,都仿佛与齿轮内部的应力在对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最后一位老师傅直起腰,擦去额角的细汗时,卡死的齿轮被修复如初。技术员用最精密的电子千分尺反复测量,最终报出的数据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修复后的齿轮关键尺寸误差,竟然比那台崭新的德国设备标注的精度极限,还要低整整0.002毫米!
“好!!” 震天的欢呼声猛地爆发出来,冲散了车间里积郁的阴霾。二牛激动地涨红了脸,用力拍着身边的老师傅。王铁柱看着重新轰鸣运转起来的老伙计,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上露出久违的、如释重负的笑容,他看向李玄策,用力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方清墨轻轻抚摸着那片立下奇功的残页,准备将其收好。就在指尖触碰的刹那,她敏锐地感觉到纸页边缘一处微不可察的、比蝉翼更薄的夹层。她用银簪梅花簪头极其小心地挑开一道缝隙,里面竟藏着一小片更古老、更坚韧的皮纸,上面用墨色绘制着几个奇特、扭曲如虫鸟的符号。
“玄策,你看这个……” 方清墨将皮纸递过去,眉头微蹙。
李玄策接过,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光仔细端详。那符号古老而陌生,透着一股来自遥远时空的神秘气息。“西夏文?” 他低声沉吟,指尖划过那些奇异的笔画,眼神变得深邃莫测。这无意中发现的坐标,像一把钥匙,悄然指向了另一扇未知的门。他不动声色地将皮纸收进贴身口袋,目光扫过焕发新生的老车床和激动的人群,心中已有定计。
“同志们!” 李玄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压下了车间的喧嚣,“机器是死的,人是活的!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加上我们这双灵巧的手、这颗钻研的心,就是咱们中国工人最大的底气!老厂要新生,不是要抛弃老师傅,而是要让大家的手艺,在新天地里发扬光大!这‘槁栗微刓’,就是新路的起点!”
他走到那台德国机床前,屏幕上流转的篆体中文温润如玉。“洋机器是好,但也要懂得‘驯服’它,让它为我们所用!” 他手指在【微痕补缀】的选项上轻轻一点,屏幕光芒流转,“从今天起,成立‘古技新研’攻关小组!王铁柱任组长,老师傅们做骨干,二牛你们年轻人打下手!咱们就用这老祖宗的智慧,让这些‘洋铁牛’,也认得咱中国字,服咱中国匠人的管!”
车间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冰冷的钢铁丛林,仿佛被注入了滚烫的热血和希望。角落里,那台重新轰鸣的老车床,齿轮咬合的声音格外清脆有力,仿佛一个历经沧桑的老兵,重新挺直了脊梁,与新伙伴一起,奏响了一曲融合古老智慧与现代力量的、属于中国制造的铿锵乐章。而那枚静静躺在李玄策口袋里的西夏文坐标,如同一个沉入深水的锚点,预示着更汹涌的暗流即将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