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策(在实验室出现的显然是某种特殊通讯投影或分身)换上了居家的深灰色羊绒衫,袖口随意地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他端坐在书桌前,脊背挺直如松,手中执着一支紫檀笔杆的狼毫小楷笔。笔锋饱满地蘸取了砚台里特制的朱砂墨——那墨色红得极为纯正、深沉,仔细看去,墨液中均匀地悬浮着极其细微的、来自西疆和田玉矿脉的白色玉粉微粒。这特殊的配方,源于贺兰山古老岩画颜料成分的现代解密,对某些特定的生物电磁干扰有着奇异的压制效果。
他的神情专注而沉静,眼神如同古井深潭。笔尖悬停在数据图上方,略一沉吟,便稳稳落下。朱红的墨迹在五彩的数据洪流中游走,并非杂乱涂抹,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和章法。一笔一划,勾勒出山川险隘;一点一捺,标注出关隘要害;纵横交错的线条,构筑起营盘壁垒……他竟是以这海啸般的现代商业数据为沙盘,用朱砂墨重新绘制着一幅《孙子兵法》的古老战争阵型图!现代与古代,虚拟与现实,经济与军事,在这笔尖下奇异地交融。
“兵者,诡道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 李玄策口中低吟着古老的兵家箴言,笔锋在代表“西电东送”关键枢纽节点的数据高峰处,画下一个醒目的朱红三角标记,形如一座烽燧。
就在笔尖刚离开纸面,朱砂未干的刹那——
“砰!” 书房厚重的橡木门被猛地推开,一股裹挟着外面寒气的冷风灌了进来。一个高大壮实的身影带着一身室外的寒气与雪沫,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正是王铁柱。他显然是刚从某个紧急技术现场赶来,穿着厚实的工装棉服,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粗重的眉毛上还挂着几粒未化的雪晶,眼神里满是惊疑不定。
“老李!快看这个!” 王铁柱根本没顾上寒暄,几步冲到书桌前,将手里紧紧攥着的一张高倍工业显微照片“啪”地一声拍在了那张巨大的数据图上。照片上,清晰地显示着一块特种合金刀具刃口处,一道刚刚检测出来的、极其细微却致命的疲劳裂纹,那裂纹的走向蜿蜒曲折,如同干涸河床的龟裂,又似某种神秘生物的爪痕。
王铁柱指着照片,声音因为急切和难以置信而有些发颤:“我刚从厂里回来!新一批给西疆那边特供的精密铣刀,抽检发现了这种裂纹!邪门了,怎么都查不出原因!可你看这裂纹的形状!这…这…”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铜铃般的眼睛骤然瞪得滚圆,死死地盯住了书桌上李玄策刚刚落笔的地方,下巴几乎要掉下来。
只见那朱砂笔尖最后一滴饱满欲滴的红墨,在王铁柱拍下照片、手指震动桌面的瞬间,竟如同活物一般,脱离了笔毫的束缚,轻轻滴落在数据图边缘的空白处。这滴朱砂并未晕染成圆点,而是像一条苏醒的赤色小蛇,在光滑的铜版纸上猛地一颤,随即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自行游走!
墨迹蜿蜒,灵动异常,仿佛有生命在引导。它飞速地勾勒、延展,线条由简入繁,由直变曲……不过短短几息,一个清晰、复杂、带着冰冷金属质感的裂纹图案,赫然出现在书桌之上!其形态、走向、分叉的细节,竟与王铁柱带来的那张显微照片上的刀具裂纹,分毫不差!如同一个孪生的幽灵,从工业的钢铁丛林,瞬间投影到了这战略书房的墨香里!
朱砂鲜红刺目,裂纹图案冰冷诡异。李玄策的目光如电,瞬间从桌上的朱砂裂纹,移向窗外。书房巨大的落地窗外,京城的第一场冬雪正下得纷纷扬扬。迷蒙的雪幕之后,远山起伏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李玄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数百公里的空间阻隔,再次“看”到了秦岭实验室窗外,那片由暴雪构成的、延伸出冰冷算珠链条的胎儿神经网络虚影。
一种无形的、冰冷的、由数据、金属、生物电和古老矿藏共同编织的巨大危机感,如同窗外弥漫的寒夜,无声地笼罩下来,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实验室里那枚承载着工业之魂的齿轮,仿佛依旧在耳边发出“咔哒…咔哒…”的轻响,与粮仓深处鼠群啃噬谷物、拨动算珠的窸窣声,在意识的深处诡异地重叠、共鸣。
风雪拍打着窗户,呜咽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