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深处,岩层如沉默巨兽的脊骨嶙峋拱起,将一座灯火通明的地下实验室温柔地拥在腹地。空气滤净得如同深秋最澄澈的山泉,带着一丝金属冷却后的微凉,唯有精密仪器运行时发出的低微嗡鸣,是这片寂静中唯一的脉搏。超净工作台上,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芯片静静躺着,通体流转着一种极幽深、极神秘的蓝光,仿佛凝固的深海之心,又似截取了一角初凝的夜空。那光芒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有生命的潮汐,在极细微的层面缓慢涌动,每一次明灭都牵引着观察者的心神。
李长庚站在工作台前,岁月在他清癯的面容上刻下风霜,却未能磨灭那双眼睛里的锐利与专注。他戴着特制的防静电指套,动作轻缓得如同拈起一片易碎的蝶翼。手中薄如柳叶的手术刀尖,在无影灯下闪着一星寒芒。他屏住呼吸,刀尖小心翼翼地探向那幽蓝的芯片边缘,轻轻一挑,一张几乎完全透明的薄膜被剥离下来。它薄得不可思议,悬浮在刀尖,仿佛只是光线偶然编织的幻影,又带着金属的韧性与丝绸的柔光。
“玄策,你来看,” 李长庚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历经沧海后的沉静力量,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清晰地响起。他将那蝉翼般的薄膜微微抬高,幽蓝的光晕映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此物,我们称之为‘补天绫’。”
李玄策就站在父亲身侧几步远的地方,他的目光紧紧锁在那片“补天绫”上。作为国安部常务副部长,他身上那份不怒自威的沉稳气度,此刻被纯粹的好奇与专注取代了。他微微倾身,靠近了些。
“补天绫?” 李玄策重复道,目光未曾离开那神奇的薄膜。
“嗯,” 李长庚颔首,指尖的刀尖纹丝不动,稳如磐石。“它的基底是量子生物材料,但真正的玄妙,在于这层镀膜。” 他示意李玄策看得更仔细些。在幽蓝的底光下,那薄膜上似乎有极其细微、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颗粒在闪烁,呈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色彩——那是历经千年风沙沉淀下来的朱砂红、石青绿、石黄……交织成一片微缩的、流动的星河,带着敦煌壁画特有的神秘与瑰丽。
“我们将莫高窟壁画中提取的矿物颜料,以特殊的纳米工艺织入其中,” 李长庚解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那是属于顶尖科学家的骄傲。“这些矿物粒子,对生物脑电波有着极其敏锐的共振响应。它们就像……无数沉睡千年的耳朵,只为捕捉思想的微澜。”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工作台厚重基座上,一枚深深嵌入的齿轮,边缘已被时光打磨得圆润光滑,此刻正随着实验设备的运转,发出极其轻微却稳定的“咔哒…咔哒…”声。这声音如同一个古老而固执的心跳,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回荡。李玄策对这枚齿轮再熟悉不过——那是沈阳第一机床厂在艰苦岁月里,由王铁柱他们那批老师傅用汗水与心血浇铸出的第一枚完全合格的精密齿轮,是工业之梦最初的坚实基石。它被郑重地镶嵌在这里,成为这台国之重器的“心脏”部件。
就在这时,李玄策的目光掠过实验室巨大的观察窗。窗外,秦岭的冬夜已被呼啸的风雪主宰。鹅毛般的雪片被凛冽的北风卷起,狂暴地抽打着厚厚的双层钢化玻璃。然而,就在李长庚话音落下的瞬间,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原本无序乱舞的雪片,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巨大力量瞬间捕获、驯服、牵引!它们不再撞击玻璃,而是如同亿万只温顺的白蝶,被一种奇异的磁力吸附在冰冷的玻璃表面。雪片飞快地聚集、排列、堆叠,速度之快,只留下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白色残影。仅仅几个呼吸之间,整面巨大的落地观察窗上,赫然出现了一幅由纯净白雪构成的、庞大而精密的立体结构图!
那结构复杂得令人窒息,无数的节点、闪烁的路径、层叠的网络……分明是方清墨在另一个实验室里,用最先进的生物技术培养皿中正在孕育的那个特殊胎儿——那个承载着未来希望与未知风险的胚胎——其大脑神经网络的三维模型!然而,就在这白雪构成的、本该稚嫩纯净的神经网络虚影的末端,那模拟胎儿“指尖”的部位,本该是柔软的触须,此刻却诡异地延伸、凝结,化作了一串串冰冷、坚硬、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算珠链条!那链条的形态,与不久前在北方某个关键粮仓里,由神秘鼠群“计算”后遗落下的算珠轨迹,几乎一模一样!
实验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幽蓝的“补天绫”光芒映照着窗外巨大的雪白神经网络投影,冰冷的算珠链条在雪光中透着一种无机质的、令人心悸的精准。李长庚握着手术刀的手,指节微微泛白。李玄策的眉头深深锁起,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那复杂的雪图,似乎要洞悉其中隐藏的、冰冷而迫近的危机信号。
同一片雪夜,数百公里外的京城。
国家安全部大楼深处,一间宽敞而肃穆的书房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墨香。巨大的红木书桌上,铺开的并非文件,而是一张几乎覆盖了整个桌面的彩色打印图——那是“双十一”购物狂欢节当天,如同火山喷发般汹涌攀升的全国实时销售数据流动态图。五彩斑斓的曲线、柱状图、地域热点区块,组成了一幅信息时代的“清明上河图”,喧嚣而庞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