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安部地下指挥中心巨大的屏幕蓝光流淌,映着李玄策眼角细密的纹路,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块冰凉沁骨的三峡镇纸,上面“中流砥柱”四字早已被岁月磨得温润;
加密电话猝然震动,方清墨的声音穿透实验室的嗡鸣,
带来儿子血液中铯-137的惊人发现——那曲线竟与三十一年前父亲沉船失踪的数据惊人吻合;
推开防爆窗,夏夜的暴雨狠狠砸在长安街的梧桐叶上,
噼啪声淹没了他喉间压抑的哽咽,咸腥的海风幻影般穿透雨幕扑面而来,
那是父亲消失之夜的气息,凝结了三十一年的悬案与思念……
长安街的夏夜,沉得如同浸透了墨。雨水,不是温柔的淅沥,而是发了狠般从漆黑的天幕倾泻而下,狂暴地抽打着国槐宽厚的叶片,噼啪作响,汇成一片喧嚣的鼓噪,淹没了都市深处所有不安的悸动。雨帘厚重,将街对面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霓虹招牌揉碎、拉长,扭曲成一片模糊而跳跃的猩红光晕,诡异地映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像一串无声淌下的血泪。
国安部地下一层,指挥中心。巨大的弧形屏幕上,幽蓝色的数据流永不停歇地奔涌、跳跃,如同冰冷的星河在无声运转。西疆几个关键点的实时监控画面不断切换,无声地诉说着那片辽阔土地上紧绷的脉搏。空气里弥漫着精密电子设备特有的、略带臭氧味的冷冽气息,恒定得近乎凝固。中央控制台前,李玄策沉默如山。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脸上,清晰地勾勒出眼角那些细密而深刻的纹路,那是岁月与重压共同雕琢的痕迹。他微微垂着眼,目光似乎落在屏幕上,又似乎穿透了那冰冷的电子洪流,投向更渺远、更沉重的所在。
他的左手,无意识地放在控制台冰凉的金属台面上,指尖正一遍遍摩挲着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镇纸。那是三峡工程大江截流时,他从江底激流中带回的一块玄武岩。石质坚硬,触手冰凉,丝丝寒意仿佛能沁入骨髓。指腹下,石面早已被经年的摩挲打磨得光滑温润,唯有底部刻着的四个遒劲小字——“中流砥柱”,依旧清晰深刻。那是1998年,长江惊涛骇浪中,他率领万千军民死守荆江大堤后,获颁的纪念。每一次触碰这块石头,指尖传来的那份沉重与冰冷,都像是一次无声的提醒,也是一次力量的汲取。此刻,那冰冷的触感似乎正沿着指尖的神经,缓慢地向上蔓延,一点点冻结他胸腔里翻涌的焦灼。
突然,控制台上那部深灰色、造型异常厚重的加密电话,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沉闷的“嗡嗡”声,在指挥中心这片数据流动的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像一把钝刀猛地刮过紧绷的神经末梢。李玄策摩挲镇纸的手指骤然一顿,目光瞬间凝聚,锐利如鹰隼。他没有任何犹豫,一把抓起听筒,紧贴在耳边。
“玄策?”电话那头,传来妻子方清墨的声音。她的声线依旧带着科学工作者特有的清晰与冷静,但此刻,这冷静之下却透着一丝极力压抑却无法完全掩盖的震颤,如同绷紧的琴弦。背景里,是高速离心机低沉的嗡鸣、液氮罐泄压时细碎的嘶嘶声,交织成一片属于尖端实验室的独特噪音丛林。“天枢的血样……结果出来了。”
李玄策的呼吸下意识地屏住了半秒,捏着听筒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没有出声,只是将听筒更紧地贴向耳朵,仿佛要穿透这遥远的电波,直接捕捉妻子每一个细微的气息变化。
短暂的停顿,在电流的嘶嘶声中被无限拉长。方清墨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精确:“血清里检出了铯-137。浓度……0.38微居里每毫升。” 她似乎在翻阅着报告,纸张翻动的窸窣声清晰可闻。“关键不是数值,玄策……是它的衰变曲线分布特征。” 她的声音沉了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砸进李玄策的耳膜,“……那种极其特殊的波动模式,峰谷交替的间隔……和我刚刚调取的、1983年8月23日,渤海湾,‘海丰号’科考船沉没事故海域打捞到的污染水样残留记录……吻合度,高达93.7%。”
“海丰号”!
这三个字,如同三道裹挟着雷霆的冰锥,狠狠贯穿了李玄策的耳膜,瞬间刺入心脏最深处那片从未愈合的冻土!三十一年!整整三十一年!那个刻在骨髓里的日期——1983年8月23日!那个父亲李长庚随船出海,从此音讯全无、被定义为失踪的日子!那片吞噬了父亲、也吞噬了他整个少年时代平静与欢笑的冰冷海域!那艘名为“海丰号”的科考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