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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2章 父亲的“毕业礼” (2014年6月7日)(1 / 2)

六月的晨风带着未褪尽的凉意,吹过四中门口那几棵老槐树稠密的枝叶,筛下满地晃动的光斑。刚过七点,校门外已然水泄不通。家长们像一道无声的堤坝,密密匝匝地围拢在警戒线外,焦灼的目光穿透校门,仿佛要替自家孩子提前丈量那未知的考场。

王秀芹特意穿了件簇新的浅灰色暗纹棉布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她紧紧挨着孙子张小辉站着,手里捏着个透明的文具袋,里面铅笔橡皮尺子码得整整齐齐,袋角还塞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那是给辉儿擦汗用的。

“辉儿,别慌,就跟平时一样。”王秀芹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她轻轻拍了拍张小辉的背,那少年单薄的肩胛骨硌着她的掌心。张小辉抿着唇,点了点头,目光有些发直地盯着校门口悬挂的红色横幅:“沉着冷静,诚信应考”。他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关节泛白。

“哥,给。”旁边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十岁的李天枢不知从哪里变出个小小的、打磨得异常光滑的孔明锁,塞到张小辉手里。那木头温润的触感让张小辉紧绷的神经稍稍一松。李天枢仰着脸,黑亮的眼睛像浸在清泉里的墨玉:“我昨晚算过了,今天‘离’卦,主光明,是吉利的。你进去后,先深深吸三口气,就像我们练太极那样,浊气全吐出去,脑子里自然就清亮了。”他说话的神态笃定而平和,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通透。

张小辉握着那枚小小的孔明锁,木头温润的棱角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感。他看着弟弟清澈的眼睛,心里那团乱麻似乎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理顺了几分。他用力点点头:“嗯,知道了。”

李玄策站在母亲和两个孩子身后半步远的地方。他没有像周围许多父亲那样,穿着象征“旗开得胜”的鲜艳t恤,也没有喋喋不休地重复着注意事项。他只穿了一件半旧的浅蓝色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小臂,沉稳得像一棵扎根深厚的树。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那位母亲一遍遍检查着儿子书包的拉链,指甲几乎要抠进布料里;那个父亲不停地看表,脚尖烦躁地打着拍子;还有几个考生蹲在墙根,脸色苍白地翻着最后几页资料,书页被风卷起哗哗作响……人间百态的焦虑,在这方寸之地无声地蒸腾、发酵。

他没有上前拍儿子的肩膀,也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存在本身就像一块压舱石,无声地定住了李家这一方小小的、略显紧绷的天地。他的目光偶尔落在张小辉挺直却略显僵硬的脊背上,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疼惜,随即又被更深的沉静覆盖。他知道,有些路,只能孩子自己去走;有些坎,必须自己迈过去。他能给的,只是这无声的陪伴,一个永不退后的港湾。

校门缓缓开启的金属摩擦声,像一根尖锐的针,瞬间刺破了空气里粘稠的沉默。人群像被无形的潮水推动,猛地向前一涌,又被保安严厉的呼喝和拉直的警戒线挡住,激起一阵不安的骚动。

“辉儿!”王秀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下意识地想把孙子往怀里揽一揽,又生生忍住,只把那个透明的文具袋塞进他手里,用力捏了捏他的手背,“进去吧!姥姥就在这儿,啊?”

张小辉深吸一口气,胸腔起伏了一下。他回头,目光依次掠过姥姥殷切的脸、舅舅沉静却带着力量的眼神,最后落在李天枢平静无波的脸上。弟弟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像是一种无声的确认。张小辉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柔和了一瞬,他攥紧了文具袋和那枚小小的孔明锁,转身汇入了涌向入口的人流。那浅蓝色的校服背影,在无数相似的身影中,很快就被淹没,只在王秀芹和李玄策的视线里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唉……”王秀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刚才一直屏着呼吸。她踮起脚尖,徒劳地在那攒动的人头中寻找着,直到再也看不见张小辉的影子,才慢慢收回目光,靠在了旁边冰凉的石柱上。李玄策适时地伸出手臂,让母亲轻轻倚着。

“妈,去那边树荫下坐会儿吧。”他温声道。

老槐树浓密的树冠下,早有家长支起了简易马扎,铺开了报纸。王秀芹被李玄策扶着在一张长椅上坐下。阳光透过枝叶缝隙,在她新棉布衫的肩膀上投下跳跃的光斑。她没说话,只是从随身带的布袋里摸出两团雪白的棉线和几根竹针,手指熟稔地翻动起来。银亮的针尖穿梭在棉线间,发出极轻微的“沙沙”声。她在纳一双厚实的鞋底,针脚细密匀称,一针一线都带着岁月沉淀的安稳节奏。这熟悉的劳作,似乎能抚平她心底因牵挂而泛起的涟漪。

李玄策挨着母亲坐下,也沉默着。他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个薄薄的皮质笔记本,翻开,里面夹着几张裁剪下来的报纸摘要和几行他手写的批注。他看得专注,偶尔用一支很旧的黑色钢笔在旁边空白处写下几个字。树影在他低垂的侧脸上缓缓移动。周围是家长们压低的交谈声、扇子摇动的呼呼声、矿泉水瓶捏扁的咯吱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城市车流嗡鸣,这一切都成了他沉静阅读的背景音。李天枢则安静地坐在另一边,手里拿着一个更复杂的九连环,小眉头微蹙,手指灵巧地拨弄着金属环,发出清脆而有规律的叮当声。小小的孔明锁静静地躺在他裤兜里。

时间在树荫下变得粘稠而缓慢。日头渐渐升高,阳光的威力透过枝叶的缝隙也能清晰地感受到。王秀芹手里的鞋底又长出了一小截。她偶尔停下针线,抬头望一眼校门的方向,眼神里有期盼,有担忧,最终又落回手中的活计。李玄策合上笔记本,目光投向远处,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重大的事情,又似乎只是在放空。李天枢解开了九连环,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本薄薄的线装书《孙子兵法新解》,看得津津有味。

一个穿着鲜艳旗袍(寓意“旗开得胜”)的妈妈焦躁地踱到他们附近,对着手机压低声音抱怨:“…哎呀急死人了!你说他会不会紧张得把公式都忘了?早上牛奶都只喝了一半!这孩子真是…早知道该给他吃片那个什么安神补脑液…” 她的焦虑像无形的丝线,缠绕在空气里。

王秀芹听了,手上纳鞋底的针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那平稳的节奏。她抬起头,对着那位焦虑的母亲温和地笑了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孩子在里面呢,咱们做家长的,心先得定。越念叨,孩子越容易慌神。信他,比啥药都强。”

那位旗袍妈妈愣了一下,看着王秀芹手中那细密平实的针脚,又看看她身边沉静如山、专注看书的李玄策,再看看那个安静翻书的小男孩,脸上那种火烧火燎的焦虑似乎被一阵微凉的清风拂过,稍稍平复了些。她勉强回了个笑容,走开了几步,也学着在树荫下找了个地方坐下,不再来回踱步。

正午的骄阳将老槐树的影子缩到最短,空气里弥漫着柏油路被晒化的微醺气味。交卷的铃声终于刺破沉闷,长长地回荡在校园上空。那道紧闭的校门再次打开,人流像开闸的洪水般涌出。无数双眼睛在攒动的人头中急切地搜寻着。

“辉儿!这儿!”王秀芹第一时间站起身,顾不上掉落在腿上的鞋底和竹针,踮着脚尖挥手,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张小辉的身影终于出现。他随着人流走出来,浅蓝色的校服在阳光下有些晃眼。他的脸上看不出明显的悲喜,嘴唇紧抿着,眼神有些放空,脚步也有些虚浮,仿佛还陷在试卷的迷宫里没有完全抽身。

王秀芹快步迎上去,没问“考得怎么样”,也没问“难不难”,只是伸出手,用那块准备好的手帕,轻轻擦拭着孙子额角沁出的细密汗珠。“出来了就好,累坏了吧?”她的动作自然而轻柔,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李玄策也走了过来,大手在张小辉肩上沉稳地按了一下,传递着无声的力量。“走,回家吃饭。”他的语气平淡如常,仿佛张小辉只是结束了一场寻常的测验。

张小辉紧绷的肩膀在那温热的手掌下,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分。他抬眼看了看舅舅沉静的眼睛,又看了看姥姥关切的脸,最后目光落在李天枢安静等待的身影上。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带着一点疲惫的沙哑。他默默地接过姥姥递过来的水壶,小口地喝着,任由王秀芹帮他理了理有些汗湿的衣领。一家人汇入离场的人流,朝着胡同深处那个飘着饭菜香气的家走去。那枚小小的孔明锁,被他紧紧攥在手心,棱角抵着掌心,像一枚无声的护身符。

四合院里的槐树筛下细碎的阳光,石桌上已摆好了几样清爽的家常小菜:凉拌黄瓜丝、西红柿炒鸡蛋、一碟酱牛肉,还有一盆冒着热气的绿豆汤。饭菜的香气混着院子里花草的清气,将考场的硝烟味彻底驱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