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核心建议(思路):
转变观念: 明确“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根本定位。逐步降低经济增长对房地产的过度依赖。
金融审慎: 实施更严格、更差异化的住房信贷政策,抑制投机性需求,防范过度杠杆。
供给改革: 大幅增加保障性租赁住房、共有产权房等普惠性住房供给,重点解决新市民、青年人等群体阶段性住房困难。探索“租购同权”落地路径。
土地管理: 优化土地供应结构,探索盘活存量土地资源,平抑地价过快上涨。
财税引导: 研究探索房地产税等长效机制,引导住房合理消费,调节财富分配。
五、 结语:治大国若烹小鲜。调控需精准施策,避免急刹车引发硬着陆,更需久久为功,建立适应不同群体、不同阶段需求的住房供应和保障体系。核心在于回归民生本位,真正实现“居者有其屋”之社会理想。此非一日之功,然事关国本民生,须未雨绸缪,及早布局。
写罢,李玄策放下笔,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份内参凝聚了他多日的调研、父亲的智慧、周卫国提供的民间视角以及他自身对国计民生的深切忧思。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触动巨大的利益格局必将面临重重阻力。但“为官避事平生耻”,在其位,谋其政,担其责。他拿起电话:“小刘,将这份报告按最高密级流程送审。同时,帮我约一下住建、财政、央行研究室的负责同志,时间定在…后天下午。”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但那片高档楼盘上空,似乎隐隐笼罩着一层无形的、令人不安的躁动气息。
副线:崩塌的依靠与高烧的幻影
李玄策北方的故乡小村,洪水留下的创伤依然醒目。王秀芹寄居的窝棚,在深秋的风里更显单薄凄凉。
一阵凉风卷着几片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从窝棚破旧的塑料布缝隙里钻了进来。王秀芹蜷缩在用破棉絮和旧衣服铺成的“床”上,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打满补丁的被子,依然冷得瑟瑟发抖。她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起皮,浑浊的眼睛半睁着,眼神涣散无光,呼吸粗重而灼热。一场来势汹汹的高烧,在她接到那份关于查封女婿张伟名下财产(包括她用毕生积蓄“帮”他们买的婚房)的正式通知后,彻底击垮了她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和精神。
那封盖着红章的通知书,此刻就掉落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不敢再看第二眼。
完了…全完了…
女儿在牢里,女婿也进去了,外孙小辉被他姑姑接走,虽然暂时安顿,但未来如何?她不敢想。如今,连那套承载着她最后一点念想和寄托、她以为能给外孙留下一个“家”的房子,也要被收走了!她倾尽所有,甚至不惜与儿子决裂去维护的那个“家”,那个她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彻底崩塌了。她感觉自己像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只剩下一具空壳,在无边的冰冷和黑暗中沉浮。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她佝偻着身体,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带来尖锐的疼痛和更深的眩晕。冷汗浸透了她的额发和单薄的衣衫。
“秀芹妹子?秀芹妹子!你怎么样了?” 窝棚外传来邻居张婶焦急的呼唤和脚步声。张婶端着一碗黑乎乎、冒着热气的汤药,掀开塑料布弯腰钻了进来。一股浓烈苦涩的中药味瞬间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
“哎哟喂!怎么烧得这么厉害!脸都红透了!” 张婶看到王秀芹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放下药碗,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烫手!快,先把药喝了!”
张婶费力地将王秀芹扶起来一点,让她靠在自己并不宽厚的肩膀上。王秀芹浑身瘫软无力,像一摊烂泥。张婶用粗糙但温暖的手,小心地端着药碗,凑到王秀芹干裂的唇边。
“来,妹子,张嘴,喝了药才能好…” 张婶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充满了朴实的关切。
苦涩的药汁碰到嘴唇,王秀芹下意识地抗拒,微微别开头,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不…不喝…没用了…都没了…房子…小辉…阿伟…”
“说什么傻话!” 张婶又急又心疼,强行把碗沿抵在她唇边,“房子没了人还在!小辉还等着奶奶好起来呢!快喝了!”
或许是“小辉”的名字触动了她,或许是张婶话语中的力量,王秀芹终于微微张开了嘴。滚烫苦涩的药汁灌入喉咙,引起一阵更剧烈的咳嗽,药汁洒了一些出来,弄脏了被子和张婶的衣襟。张婶毫不在意,只是耐心地、一点点地喂着,用袖子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药渍和咳出的涎水,叹息着:“唉…造孽啊…摊上这些事…你可要挺住啊…”
一碗药终于艰难地喂了下去。王秀芹靠在张婶怀里,气息微弱,眼神更加迷离。高烧如同熊熊烈火,灼烧着她的理智,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彻底模糊。
窝棚里那点豆大的煤油灯光,在她涣散的瞳孔中摇曳、扭曲、放大…光影变幻间,她仿佛看到那破旧的木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高大,挺拔,穿着洗得发白但整洁的蓝色工装,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神明亮而温暖——是李长庚!是年轻时的李长庚!
他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温润的光泽…
“长…长庚?” 王秀芹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微弱、嘶哑、难以置信的声音。巨大的惊喜和无法言喻的委屈瞬间淹没了她,泪水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她高烧的脸颊。
“你…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想伸出手去触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身体却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秀芹…” 幻影中的李长庚开口了,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她记忆中熟悉的温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我回来了…你看看,我把什么找回来了?” 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的,赫然是那支在洪水中遗失的、刻着并蒂莲的桃木簪子!簪子在幻影的光晕中,显得格外温润、完整。
“簪子!我的簪子!” 王秀芹激动得浑身颤抖,泪水流得更凶,“长庚…家…我们的家没了…月竹…玄策…他们都…”
“我知道…我都知道…” 李长庚的幻影走近,俯下身,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怜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看透一切的深邃,“别怕…都会过去的…房子是身外物…人…才是最要紧的…玄策他…”
就在李长庚的幻影似乎要说出什么关键的话时,王秀芹的意识猛地一阵剧烈眩晕!幻影开始剧烈地摇晃、扭曲、变得模糊不清!
“长庚!别走!别走啊!” 王秀芹惊恐地尖叫起来,枯瘦的手在空中徒劳地抓挠着,“告诉我!玄策他怎么了?房子!小辉!我的小辉啊——!” 她的声音凄厉绝望,充满了不甘和恐惧。
“秀芹妹子!秀芹妹子!你醒醒!是我啊!张婶!” 现实中的张婶被她突然的尖叫和抓挠吓坏了,连忙用力抱住她滚烫的身体,焦急地呼唤着,“哪有什么长庚!你看花眼了!是烧糊涂了!快醒醒!”
王秀芹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窝棚顶摇晃的光影,泪水无声地流淌。幻影消失了,只剩下无尽的冰冷、苦涩的药味、身体的剧痛和彻底崩塌的现实。那句“玄策他…”后面未竟的话语,如同一个巨大的黑洞,吞噬了她最后一点力气和神智。她彻底瘫软在张婶怀里,只剩下微弱的、痛苦的喘息,和偶尔溢出唇边的、破碎的呜咽:“…小辉…我的…家…”
张婶抱着她,看着这个被命运彻底击垮的老妇人,看着她灰败绝望的脸,感受着她身体滚烫的温度和微弱的颤抖,只能无奈地、一遍又一遍地用粗糙的手掌,轻轻拍着她的背,长长地叹息。那叹息声,和着窝棚外呜咽的秋风,久久不散。碗里残余的药汁,早已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