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小说网 > 网游竞技 > 金兰厌胜劫 > 第702章 中秋月难圆 (2012年9月30日)

第702章 中秋月难圆 (2012年9月30日)(2 / 2)

李玄策拿着月饼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住了。

他低下头,看着儿子纯真又带着一丝忧虑的小脸。那双遗传自他、却更加清澈通透的眼睛里,仿佛真的映出了母亲王秀芹在千里之外的某个角落,对着同一轮圆月,形单影只、悲痛欲绝的身影。

“缺了好大好大一块…里面是空的…是黑的…风呼呼地吹进去…”

李天枢那稚嫩的话语,如同最锋利的针,精准地刺穿了李玄策用责任、理智和多年隔阂筑起的心防。一股尖锐的、混合着愧疚、无奈和深重悲哀的痛楚,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的心脏!那痛楚如此清晰,让他握着月饼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坚硬的饼皮边缘硌进了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他猛地抬眼,再次望向窗外那轮圆满无缺的皓月。清冷的月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温度,只余下冰冷的苍白。月光皎洁,圆满无瑕,却再也无法照亮他心底那片因亲情破碎而留下的、巨大的、冰冷的空洞。

副线:老屋废墟上的独白

千里之外,李玄策北方的故乡小村。

洪水肆虐后的疮痍尚未完全抚平,倒塌的房屋废墟如同大地狰狞的伤口,在清冷的月光下沉默着。王秀芹那几间曾经承载了一家人悲欢的老屋,更是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焦黑的房梁歪斜地刺向夜空,破碎的瓦砾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

村中其他人家,大多在政府的帮助下或亲友的接济下,在临时安置点或新建的房屋里过上了中秋节。炊烟袅袅,笑语隐隐传来,夹杂着孩童的嬉闹声和电视里中秋晚会的声音,更衬得这片废墟如同被世界遗忘的角落,死寂,冰冷。

王秀芹拒绝了亲戚让她去安置点过节的提议。她固执地回到了这片废墟,回到了她“家”的位置。

她用几块相对完整的土坯和捡来的塑料布,勉强在废墟的一角搭了个仅能容身的窝棚。窝棚里没有电,只有一盏小小的煤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玻璃罩里跳跃着,投下昏黄摇曳、随时可能熄灭的光晕,将窝棚内简陋凄凉的景象勾勒得影影绰绰。

窝棚中央,用几块砖头支起一块破木板,权当是桌子。桌面上,孤零零地放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最便宜的豆沙月饼。那是邻居大娘白天硬塞给她的。月饼旁边,是她视若珍宝的两张照片:一张是外孙小辉周岁时的笑脸,另一张,是女婿张伟出事前,一家三口在影楼的合影。照片上的张伟搂着王秀芹的肩膀,笑容灿烂,小辉天真可爱。如今看来,这笑容显得如此刺眼和讽刺。

王秀芹佝偻着背,坐在一块冰冷的石头上。她没有碰那块月饼。浑浊的目光,死死地盯着照片上的女婿和外孙,枯瘦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照片上小辉的脸蛋,仿佛想从中汲取一丝早已不存在的温暖。

“阿伟…小辉…” 她喃喃低语,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我的阿伟啊…你在里面可怎么办…吃得上饭吗…他们打不打你啊…我的小辉…我的乖孙…奶奶对不起你…奶奶没用…保不住你爸…也保不住你的家…”

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眼眶里深陷的、布满血丝的浑浊,此刻又不受控制地涌起一层薄薄的水光,在昏暗的油灯下反射着微弱的光。她猛地抬起头,布满皱纹、刻满苦难的脸上瞬间扭曲,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对着虚空,对着那轮透过塑料布缝隙照进来的冰冷圆月,嘶声咒骂起来:

“李玄策!你这个畜生!白眼狼!挨千刀的!都是你!都是你害的!你毁了我的月竹还不够!现在又毁了我的阿伟!毁了我的小辉!毁了我的家!你不得好死!你天打雷劈!你会遭报应的!我咒你!咒你断子绝孙!咒你…”

恶毒的诅咒如同毒液般从她干裂的嘴唇里喷射而出,在狭小的窝棚里回荡,带着浓烈的恨意和绝望的疯狂。她枯瘦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胸口起伏不定,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骇人的火焰。

然而,这疯狂的咒骂并未带来丝毫快意,反而像抽走了她最后一丝力气。她颓然地低下头,剧烈的喘息变成了压抑不住的呜咽。她伸出颤抖的手,拿起那块冰冷的豆沙月饼,想咬一口,却怎么也张不开嘴。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滴落在月饼油亮的表皮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向棚外那轮高悬的、圆满得近乎残忍的明月。清冷的月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无情地照亮了她身处的这片废墟,照亮了她脸上的泪痕和沟壑纵横的绝望。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也是中秋,也是这轮圆月。

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摆着小方桌。桌上放着一个月饼,切成四份。李长庚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笑容温和,正把最大的一块枣泥月饼递到小玄策手里。小玄策眼睛亮晶晶的,开心地接过来,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的。小月竹则依偎在她怀里,撒娇地要她喂……那时的丈夫年轻英俊,儿女绕膝,月光温柔地洒满小院,空气中弥漫着枣泥的甜香和桂花的芬芳,一切都是那么圆满,那么温暖……

“长庚…玄策…月竹…” 她对着虚空,对着那轮冰冷的圆月,无意识地喃喃呼唤着,声音破碎,充满了无尽的思念和深入骨髓的悲伤。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冲刷着她苍老憔悴的脸庞。

“家…我的家…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她蜷缩在冰冷的石头上,抱着那两张照片和那块冰冷的月饼,像一只失去所有庇护、濒死的母兽,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来自灵魂深处的悲鸣和呜咽。清冷的月光,透过窝棚的缝隙,落在她佝偻、颤抖、被绝望彻底压垮的身影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废墟瓦砾上,扭曲而孤独,如同大地上一道无法弥合的、深深的伤痕。

窝棚外,秋风呜咽着穿过断壁残垣,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叶,发出如同应和般凄凉的声响。远处村庄隐约传来的欢声笑语,更显得这片废墟上的呜咽,如同被世界遗忘的悲歌,在圆满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刺耳,格外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