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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4章 洪水中的家书(2012年8月15日)(1 / 2)

洪水退去后的第七天,阳光终于开始驱散连日阴霾,炙烤着饱受蹂躏的大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合着淤泥腥气、腐烂物酸臭和消毒水刺鼻的味道,这是灾难留下的独特印记。曾经被淹没的街道,露出了狰狞的伤口:厚厚的、板结发灰的泥浆覆盖了一切,被冲垮的房屋像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歪斜地矗立着,露出断裂的钢筋和空洞的门窗。瓦砾、断裂的家具、泡烂的衣物、甚至还有死去的家禽家畜,堆积在路边,形成连绵不绝的垃圾长龙。铲车和运输卡车的轰鸣声昼夜不息,穿着橙色环卫服和迷彩服的人们在烈日下挥汗如雨,奋力清理着这片巨大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伤疤”。

李玄策乘坐的越野车,艰难地行驶在通往G市重灾区边缘一个大型临时安置点的乡间公路上。车轮碾过尚未完全干燥的泥泞路面,留下深深的车辙。窗外掠过的景象触目惊心:大片农田被淤泥覆盖,秧苗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灰黑色的泥壳;鱼塘变成了浑浊的泥潭,翻着白肚的死鱼漂浮其上;村舍倒塌大半,幸存的人们在废墟中徒劳地翻找着还能使用的家当,脸上写满了麻木与茫然。偶尔能看到几处清理得较为干净的空地上,蓝色的救灾帐篷整齐排列,升起的炊烟带来一丝人间的生气。李玄策眉头紧锁,目光深沉地扫过这一切,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灾后重建的艰巨,远甚于抢险救援本身。

安置点设在镇外一处地势较高的缓坡上,由数百顶帐篷组成,俨然一个临时小镇。李玄策拒绝了当地干部前呼后拥的陪同,只带着秘书和两名必要的安保人员,步行深入。脚下的土地依旧泥泞松软,每走一步都需小心。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混合着汗味、饭菜味和隐隐的伤患药味。孩子们的哭闹声、妇女们的交谈声、广播里播放的防疫知识和重建政策…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劫后余生特有的嘈杂。

他走进一个发放米面粮油和基本生活用品的帐篷。队伍排得很长,大多是老人、妇女和带着孩子的母亲。人们看到这位衣着朴素但气质不凡的领导,眼神中带着敬畏、期盼,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李玄策耐心地询问着物资发放是否及时、够不够用、有没有困难,认真地听着每一个人的诉说,不时点头,偶尔用他那略带沙哑但异常沉稳的声音给出简短的承诺或指示。

就在他即将离开这个帐篷时,一位坐在角落小马扎上的老人引起了他的注意。老人看上去有八十多岁了,身形佝偻得厉害,像一株被风雨摧残过的老树。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没有领章帽徽),布满老年斑和深深皱纹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却异常明亮,紧紧盯着李玄策。当李玄策的目光与他相遇时,老人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颤巍巍地拄着一根树枝削成的拐杖,艰难地站了起来,一步步挪到李玄策面前。

“领…领导…” 老人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浓重的乡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气息不稳。他枯瘦如柴、沾着泥点的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从怀里——贴着心脏的位置——掏出一个东西。

那又是一个用普通家用透明塑料密封袋包裹着的物件!袋子同样被洪水浸泡得发胀变形,表面布满污渍和水痕。透过模糊的塑料膜,清晰可见里面是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纸的边缘已经破损,被水浸透的墨迹晕染开一大片,像化不开的浓重哀愁,字迹几乎无法辨认。

老人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努力想把袋子递到李玄策面前,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给…给您…我…我儿子…大水来前…塞…塞在门缝里…给俺的…他…他说…别怕…有国家…有…有党…会…会来救俺们…他…他去守堤了…”

李玄策浑身剧震!又是家书!来自洪水深处的诀别信!他立刻伸出双手,如同承接最神圣的使命,极其郑重、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塑料密封袋。袋子冰凉湿滑,带着老人微弱的体温和洪水的腥气。指尖隔着塑料膜触碰到里面脆弱湿软的纸张,仿佛触碰到了一个年轻生命最后的心跳。

他低下头,努力辨认着那被洪水无情蹂躏过的字迹。晕染开的墨团中,几个模糊的字形顽强地挣扎出来:“爹…别怕…守堤…国家…会来…保重…” 字迹潦草而用力,透露出书写时的急迫与决绝。最后几个字更是被水渍彻底模糊,只留下一个用力划下的、仿佛用尽生命写就的感叹号!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攫住了李玄策的心脏,比在G市收到第一封家书时更为强烈。这封写给父亲的信,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国家的信任和对父亲的牵挂,唯独没有对自己安危的考量!这位素未谋面的“儿子”,在生死关头,将最后的信念和嘱托,托付给了国家和父亲…

“老人家!” 李玄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他紧紧握住了老人那只冰冷、粗糙的手。老人的手像枯枝,却传递着一种顽强的生命力。“您儿子…是真正的英雄!他对国家的信任,没有错!您放心,他的信,我收下了。您也要保重身体!国家会照顾好您,帮大家重建家园!” 他转头对身边的秘书沉声道,“立刻联系当地民政部门,这位老人,按最高规格烈属待遇,优先安置,确保生活无忧。后续抚恤和帮扶,专人跟进!”

“是!”秘书肃然应道。

老人浑浊的泪水终于滚落,他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紧紧回握了一下李玄策的手,那力道传递着无声的感激和一种沉重的托付。

诗意化叙事: 李玄策走出帐篷,炽热的阳光有些刺眼。他低头看着手中这第二封来自洪水的家书,塑料膜在阳光下折射出迷离的光。不远处,一片被洪水冲刷得只剩枯枝的灌木丛下,几株嫩绿的野草正顽强地从板结的淤泥缝隙中探出头来,迎着阳光舒展叶片。浑浊的墨迹如同化不开的骨肉亲情与家国大义,而这新生的绿意,则是这片饱受创伤的土地不屈的希望。这封家书,再次重重地压在他的心头,不仅是对逝去英雄的哀思,更是对生者责任的鞭策,也无声地拷问着他自己那疏离冰冷的家庭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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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距离G市数百公里外的河湾村,王秀芹正站在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前。

女婿阿伟终究是“陪”她回来了,开着一辆借来的破旧面包车,一路上抱怨不断,嫌路难走,嫌油费贵。当车子停在村口,看到眼前景象时,王秀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几乎晕厥过去。

记忆里那个青砖黑瓦、炊烟袅袅、带着小院的“家”,已经不复存在。后山半边垮塌下来的泥石流,像一头狂暴的褐色巨兽,无情地吞噬了整个西厢房和半个院子,只留下几根断裂的房梁斜插在泥石之中。正屋也塌了大半,一面山墙彻底倾颓,露出里面被泥浆糊住的土炕和散架的家具残骸。院子里那棵老槐树被连根拔起,横亘在废墟上,枝叶早已枯死。到处是破碎的瓦砾、断裂的木料、被泥浆包裹得看不出原貌的家什,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死寂。空气中弥漫着淤泥、霉烂和死亡的气息。

“我的家…我的家啊…” 王秀芹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哀嚎,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滚烫的泥地上。浑浊的泪水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她用拳头狠狠捶打着身下冰冷的泥土,枯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心肝肺都哭出来。几十年的记忆,与李长庚共同生活的点滴,儿子玄策的童年,女儿月竹的成长…所有的一切,都被埋葬在这片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泥石之下!那种失去“根”的剧痛,比想象中还要强烈百倍千倍!

阿伟皱着眉头站在一旁,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一脸嫌恶地看着这片废墟和失态痛哭的丈母娘,不耐烦地催促:“妈,别光顾着哭啊!赶紧看看还有啥能扒拉出来的值钱东西没?这破地方,多待一会儿都晦气!我还得赶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