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这么定了。” 李玄策一锤定音,语气沉稳,“我让老陈安排行程和陪同人员。安全第一,行程安排要松弛有度,不能累着孩子。” 他口中的“老陈”,是他最信任的安保负责人之一,代号“青鸾”,心思缜密,经验丰富,尤其擅长低调护卫。
“青鸾”的介入,意味着这趟旅行绝非普通的家庭出游。李玄策随即又看向方清墨:“清墨,你手头那个仿生材料的中试项目正到关键期,这次……” 他话未说完,方清墨已了然微笑,轻轻握住丈夫放在桌下的手,指尖传递着理解与支持:“我明白。这次让念墨陪爷爷和天枢去吧。她刚完成‘蓝图’的初步框架,也需要换换脑子,正好路上可以照顾一老一小。我留在家里,项目进度你放心。”
李念墨闻言,从手中的平板电脑上抬起头,扶了扶眼镜,清丽的脸上露出温婉的笑意:“嗯,我陪爷爷和天枢。正好,我也想去实地看看那些大型工程结构,对材料的老化和环境应力积累会有更直观的认识。” 她的思维总是习惯性地将一切与科研联系起来,但这并不妨碍她对这次旅程的期待。
接下来的几天,小小的四合院充满了为远行做准备的忙碌气息,却又笼罩在一种温馨的期待之中。
李长庚翻箱倒柜,找出了几本更旧的笔记本和一大沓用牛皮筋捆扎的老照片。晚饭后,葡萄架下,凉风习习,他戴上老花镜,在昏黄的廊灯下,一张张翻给天枢和念墨看。照片上,是白雪皑皑的东北厂房,巨大的钢锭被烧得通红;是三峡工地人山人海、热火朝天的场景,简陋的工棚依山而建;还有几张泛黄得更厉害的照片,是南方丘陵间的一个小村落,泥墙黛瓦,村口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树下几个光着脚丫的孩童,其中一个眼神机灵的小男孩,依稀便是幼年的李长庚。
“看,这就是爷爷小时候爬过的树,” 李长庚指着老槐树的照片,指尖带着珍视的微颤,“那时候,树比现在看到的还要粗壮得多,夏天坐在树杈上,能看到整个村子的炊烟……”
天枢依偎在爷爷怀里,看得目不转睛,小手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粗糙的树皮纹路,仿佛能感受到那穿越时空的荫凉。念墨则拿着平板,认真地将一些照片扫描存档,偶尔低声询问照片拍摄的具体时间和背景细节。
李玄策下班回来,常能看到这一幕。他不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廊柱的阴影里,看着灯光下父亲讲述时眼中闪动的微光,看着儿子听得入迷的小脸,看着女儿专注记录的侧影。一种深沉而安宁的暖流,在他胸中缓缓流淌。他偶尔会走过去,默默地为父亲续上一杯温热的清茶,或者轻轻拍拍儿子的肩膀。
临行前一晚,李玄策来到天枢的房间。小家伙正趴在地上,往自己的小背包里塞东西:一个崭新的素描本和彩色铅笔(“我要把爷爷的工厂画下来!”),一个指南针(“爸爸说老家在山里!”),还有一小袋方清墨特意准备的、散发着安神草香的香囊。
“都收拾好了?” 李玄策在儿子身边蹲下,声音低沉温和。
“嗯!” 天枢用力点头,献宝似的举起指南针,“爸爸,你看!”
李玄策接过那枚小小的、闪着金属光泽的指南针,放在掌心。指针微微颤动,最终稳稳地指向南方。他合拢手掌,将指南针轻轻包裹住,仿佛握住了某种指引方向的信念。
“天枢,” 李玄策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这次出门,你会看到很多不一样的东西。有爷爷年轻时奋斗过的地方,那里可能不再像照片上那么热闹,机器老了,厂房旧了,但它们就像……就像大树落下的叶子,化成了泥土,滋养着新的树苗生长。你还会看到非常雄伟的大坝,那是无数像爷爷这样的人,用智慧和汗水,甚至用生命守护起来的。它让江水听话,点亮了万家灯火。”
他的话语平实而充满力量,如同在儿子心中播下一粒种子。
“记住,用你的眼睛去看,用你的耳朵去听,最重要的是,” 李玄策点了点儿子的小心口,“用这里去感受。感受那片土地的温度,感受爷爷记忆里的故事,感受我们是从哪里来的。这,就是寻‘根’。”
天枢似懂非懂,但父亲话语中的郑重和期许,他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用力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攥住爸爸温暖的大手:“嗯!我记住了,爸爸!我会好好感受的!”
深夜,万籁俱寂。李玄策站在庭院中,看着东厢房窗户透出的温暖灯光。那是父亲房间,天枢今晚非要缠着爷爷一起睡。隐约能听到祖孙俩低低的交谈声,偶尔夹杂着天枢稚气的提问和爷爷耐心的解答。
方清墨轻轻走到丈夫身边,将一件薄外套披在他肩上:“都安排好了?”
“嗯,‘青鸾’带队,再加两名经验丰富的内勤。行程低调,安全无虞。” 李玄策握住妻子的手,目光依旧望着那扇温暖的窗户,“让念墨跟着去,是对的。她心思细,能照顾好一老一小,也能从她的视角,给天枢一些不一样的启发。”
“根扎得深,树才长得高。” 方清墨轻声重复着那晚公公说过的话,将头轻轻靠在丈夫肩上,“天枢这趟回来,或许真的会不一样。”
李玄策没有说话,只是将妻子拥得更紧了些。夜空中,星河浩瀚,北斗清晰可见,勺柄坚定地指向北方。明天,载着他血脉至亲的列车,将沿着铁轨,驶向北方那承载着家族记忆与共和国重工业荣光的黑土地,再转向西南,去触摸那横锁大江的国之重器,最后,回到那孕育了李氏血脉的南方丘陵。这是一次跨越时空的追寻,一次关于“根”的朝圣。清凉的夜风拂过庭院,带着老槐树沙沙的低语,仿佛在为远行者送行,也仿佛在吟唱着一段关于土地、岁月与传承的古老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