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星号”货轮的轮机舱深处,弥漫着机油、铁锈和深海寒气的混合气味。巨大的柴油机轰鸣声被厚重的舱壁隔绝,只剩下冷凝管道滴水发出的单调“嗒、嗒”声,在幽闭空间里格外清晰。周卫国穿着厚重的防寒工装,头戴矿灯,像一头沉默的老熊,正半跪在冷冻舱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检修管道。手电光柱扫过结满白霜的阀门,空气冷得吸一口都刺肺管子。
他粗糙的手指沿着冷凝管一寸寸摸索,指关节冻得发红。突然,指尖在管道与舱壁的夹缝里,触到一块异常的凸起。不是铁锈疙瘩,也不是冰坨子,那东西带着点……韧劲儿?
周卫国眯起眼,用冻僵的手指费力地抠挖。霜屑簌簌落下,一块巴掌大小、半透明、冻得像石头的东西被他扯了出来。灯光下,这东西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琥珀色,纹理细密如蛛网,边缘还带着被暴力撕裂的痕迹。
“冻鱼鳔?” 周卫国皱起眉,掂量着这冰疙瘩。远洋货轮冷冻舱里出现鱼内脏不稀奇,但这东西卡的位置太刁钻,像是……故意塞进去的。他心头警铃微动,凑近细看。冻硬的鳔体深处,似乎嵌着几道极其细微的、暗红色的刻痕,扭曲盘绕,透着一股子邪性——像某种符咒!
一股寒意瞬间窜上周卫国的脊背,比冷冻舱的温度更甚。这东西,绝不是意外!他猛地想起出发前李玄策的叮嘱:“卫国,‘龙墟’附近不太平,水下动静邪乎,多留神那些‘不是鱼的东西’!”
必须处理掉!可这玩意儿冻得梆硬,砸都砸不碎。他下意识摸向腰间工具袋,指尖触到一个硬物——那是一枚磨得发亮的黄铜徽章,正面是简化的船锚图案,背面刻着一个小小的“策”字。这是当年李玄策在海军学院毕业时送他的,一句“卫国戍海,策马扬鞭”刻在心底二十年。
“兄弟,借你点光。” 周卫国喃喃自语,像是给自己鼓劲。他攥紧那枚带着体温的徽章,用边缘最锋利的棱角,狠狠刮向冻鱼鳔表面那道最粗的暗红刻痕!
“嗤啦——” 刺耳的刮擦声在寂静中格外瘆人。暗红色的粉末(朱砂?)混合着冰屑簌簌落下。就在他刮到第三下时——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怀想……”
“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
一段悠扬、舒缓、带着老式唱片特有沙沙质感的苏格兰风笛旋律,毫无征兆地、清晰地,从冷冻舱顶部的老旧广播喇叭里流淌出来!音量不大,却瞬间盖过了滴水声,充斥了整个冰冷空间!
周卫国的手猛地僵在半空,徽章边缘沾着的暗红粉末簌簌掉落。他像被施了定身咒,整个人凝固在冰冷的灯光里。这旋律……太熟悉了!1997年6月30日,香港维多利亚港上空烟花如瀑,他和李玄策挤在兰桂坊一家吵翻天的酒吧里,浑身汗津津,啤酒沫子沾了一身。震耳欲聋的喧嚣中,就是这首《友谊地久天长》,被酒吧老板用老式留声机放了出来,瞬间抚平了所有的嘈杂。那晚,两个刚毕业的毛头小子,挤在狭小的吧台,勾着肩膀,跟着不成调的旋律嘶吼,庆祝着百年游子归家,也憧憬着属于他们的星辰大海……
“旧日朋友岂能相忘……” 广播里的旋律还在温柔流淌。
一股巨大的酸楚混合着滚烫的暖流,猛地冲上鼻梁,撞得周卫国眼眶发胀。冰冷的冷冻舱消失了,眼前是维多利亚港璀璨的灯火,是李玄策年轻飞扬的笑脸,是酒杯碰撞的脆响,是那个热血沸腾、充满希望的夜晚!这突如其来的旋律,像一把温柔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最深处的闸门。是巧合?还是……兄弟在冥冥中的提醒?
不!这绝不是巧合!这音乐出现在这里,只意味着一件事——危险!这符咒被触动,引发了某种警报或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