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里!” 一个老渔民激动地低吼出声,手指颤抖地指向鸭喙所指的方位。
行动刻不容缓。李玄策迅速换上轻便的潜水装备,背上特制的干扰发射器,那冰冷的金属外壳压着他的肩胛。他走到滩涂边,蹲下身,拍了拍自己宽阔的背脊:“上来,儿子。”
李天枢有些懵懂,但还是听话地爬上父亲的背。父亲的背脊温暖而坚实,隔着薄薄的衣物,能感受到,迈开大步,踏入了冰凉的海水。
五月的海水并不刺骨,却带着一股沁人的凉意。海浪一波波涌来,温柔地推搡着李玄策的小腿。月光洒在海面上,铺开一条碎银闪烁的窄路,通往幽暗的远方。李天枢趴在父亲背上,小脸贴着父亲后颈的皮肤,能感受到父亲肌肉随着每一步跋涉而微微绷紧又放松的韵律。哗啦,哗啦……只有规律的踏浪声和海风掠过耳际的低吟。
“爸爸,”李天枢的声音闷闷地响起,带着孩子特有的、毫无征兆的联想,“爷爷的大木船……也是这样漂着漂着,就不见了吗?” 他想起了家里仅存的那张泛黄照片,爷爷李长庚站在船头,笑容爽朗,背景是辽阔无垠的海。
儿子稚嫩的问话像一枚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中了李玄策心底最深处那道从未愈合的伤疤。1983年的那个风雨如晦的黄昏,父亲最后一次出航,从此杳无音信……巨大的痛楚和沉重的思念瞬间攫住了他,让他喉头猛地一哽,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溅起更大的水花。
就在这一刻,异变陡生!
铜盆里的海水仿佛与这片海域产生了某种奇特的共鸣。李天枢口袋里那只橡皮鸭,竟隔着衣料,微微地、持续地发起热来。更令人惊骇的景象出现在父子俩脚下的海面上。
原本被月光照得粼粼波动的水面,毫无征兆地开始扭曲、荡漾,如同烧开的滚水。接着,一片清晰得令人心悸的影像,竟从那片荡漾的水光中浮现出来!
那是一条在惊涛骇浪中剧烈颠簸的旧木船!船身被巨浪拍打得咯吱作响,桅杆疯狂摇摆。船头甲板上,一个挺拔的身影正死死把住舵轮,风雨撕扯着他单薄的衣衫,脸上满是海水,却掩不住那份刚毅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决绝!正是年轻时的李长庚!他猛地回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直直地望向此刻正踏浪而行的儿子和孙子。影像无声,但李长庚最后奋力指向某个方向的决绝姿态,和他那无声开合、仿佛在嘶吼着“走!”的口型,却像惊雷一样在李玄策的脑海中炸响!
这来自三十七年前的绝望影像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随即被一个滔天巨浪的虚影彻底吞没,海面重归破碎的月光,只剩下哗哗的水声,冰冷依旧。
李玄策像被钉在了海水里,浑身僵硬,血液似乎都凝固了。背上传来儿子带着哭腔的、细微的抽噎:“爸爸……爷爷……”
这声呼唤猛地将李玄策从巨大的悲恸和震撼中拽回现实。他深吸一口带着咸腥和凉意的海风,强行压下翻腾如沸的心绪和几乎夺眶而出的热意。父亲最后指向的方向……与他刚刚记下的坐标、橡皮鸭指引的方位,惊人地重合!这不是巧合!是父亲用生命最后时刻留下的警示!
一股混杂着彻骨悲痛和钢铁般意志的力量,瞬间灌注李玄策的四肢百骸。他托着儿子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这份沉甸甸的传承和未竟的责任都融入骨血。他不再停顿,迈开更加沉稳有力的步伐,朝着目标海域,朝着父亲最后凝望的方向,迎着冰冷的海浪,坚定不移地踏去。每一步,都踏碎了如霜的月光,踏碎了沉重的过往,也踏出了一条必须守护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