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口,监测站。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整个控制室猛地向下一沉!所有的仪器屏幕瞬间被狂暴的、代表地震纵波(p波)的尖锐锯齿线完全吞噬,刺耳的、超越人耳承受极限的警报长鸣撕裂空气!巨大的冲击力让坚固的钢结构建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方清墨被狠狠甩向控制台边缘,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金属棱角上,眼前金星乱冒。她挣扎着抬起头,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操作台前那个如山岳般屹立不倒的背影。
李玄策的左手死死扣住剧烈晃动的操作台边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右臂依旧保持着按下紧急按钮的姿态,任由鲜血顺着小臂流淌,染红了半截袖管,一滴滴砸在碎裂的玻璃渣和冰冷的地板上。他死死盯着主屏幕上代表破坏力更强的横波(S波)正以每秒数公里的速度扑向玉树的恐怖光团,脸色铁青,下颌线绷得像刀锋。
“报告!震中锁定!玉树结古镇!初判烈度…超9度!”监测员带着哭腔的嘶喊在警报声中显得如此微弱。
“通讯!玉树区域通讯全部中断!”另一个声音颤抖着补充。
李玄策没有回头。他的目光穿透了屏幕,穿透了千山万水,仿佛看到了那片正在被撕裂的土地,看到了央金惊恐的眼睛,看到了无数在睡梦中被吞噬的生命。他沾血的右手离开了按钮,缓缓抬起,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玻璃碎屑和血珠。这个细微的动作,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重和决绝。
“启动‘地网’一级响应。”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火的钢铁,每一个字都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不计代价,打通信息孤岛!救人!”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转向角落里一个布满备用线路和天线的铁皮柜子——那是被大家戏称为“百宝囊”的应急设备箱。他认出了柜门一角用油漆画着的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齿轮图案,那是儿子李天枢小时候的涂鸦。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更强大的责任感瞬间攫住了他。他迈开脚步,带着一身血迹和玻璃碎屑,坚定不移地走向那个柜子。脚下的地板还在颠簸,他却走得异常沉稳,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摇晃的大地,而是不容动摇的信念。
窗外,昆仑山口那些系满哈达的仿生“冰弦”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疯狂震颤,被冻结的哈达碎片在狂暴的气流中飞舞,发出尖锐的、如同无数灵魂哀嚎的破空之声,与监测站里刺耳的警报,与大地的怒吼,交织成一首名为“地鸣”的、撕裂心肺的悲怆序曲。在这毁灭的交响中,那清澈的、反复吟唱着格萨尔王英雄史诗的童谣,依然顽强地透过每一台打开的广播,穿透恐惧与混乱,如同黑暗深渊里一根纤细却绝不折断的蛛丝,维系着文明最后的温度与希望。
清晨6:05,玉树,倒塌的土坯房废墟。
烟尘尚未完全散去,混合着烧焦的木头、酥油和尘土的气息,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央金被压在几根沉重的木梁和破碎的土块下,每一次呼吸都带出血沫的腥甜。右腿传来钻心的剧痛,像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意识在剧痛和缺氧中浮沉,每一次下沉都仿佛要坠入永恒的黑暗。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但持续的震动从她紧握的右掌心传来。是那枚方清墨阿姐送的“金刚杵”!它还在震!这细微的震颤像电流一样刺激着她昏沉的神志。她艰难地转动几乎被尘土糊住的眼睛,透过木梁和碎土的缝隙,看到了一片被染成淡金色的天空——天,终于亮了。
一抹微弱的、带着奇异暖意的光斑,透过废墟的缝隙,轻轻落在她沾满灰尘和血污的脸上。那光斑的形状……像一朵花?她模糊地想。紧接着,一阵极其轻微的、仿佛金属零件运转的“沙沙”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某种履带碾过碎石瓦砾的声响。
“有人吗?”一个带着明显电子合成音质、却努力模仿着人类温和语调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就在她头顶不远处的废墟上方。
央金用尽全身力气,动了动唯一能活动的手指,指甲在冰冷粗糙的木梁上刮擦了一下,发出微弱到几乎不可闻的“嚓”声。
履带声停顿了一下,然后更急促地靠近了。那朵温暖的光斑也移动着,最终稳定地落在她的眼睛前方,驱散了眼前的黑暗,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慰藉。透过缝隙,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反射着晨曦微光的、小小的金属轮廓,像一只……藏羚羊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