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勾勒出他肩部绷紧的线条,那是一种猛兽锁定猎物前的姿态。
“一笔,一笔,给我追!” 声音陡然拔高,却依旧压抑着雷霆,“从省里,到市,再到乡镇,哪怕是最犄角旮旯的村组……所有经手的环节,所有签过字的责任人,一个……” 他环视在座的每一个人,眼神锐利如刀锋刮过,“都别想漏掉!”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巨响!
坐在李玄策右侧的周卫国,这位曾与他并肩处理无数棘手灵异事件的战友,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翻腾的怒火。他那双曾握枪稳如磐石的大手,此刻紧握成拳,裹挟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坚实的红木桌面上!整个桌面猛地一震,几支蜡烛的火苗疯狂摇曳,光影乱舞,几滴滚烫的蜡油溅落,瞬间凝固。
“这群蛀虫!杂碎!” 周卫国双目赤红,额头青筋暴起,吼声如同受伤的猛虎在咆哮,震得人耳膜发麻,“前线!多少战士是用命在废墟里刨人!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着余震塌方!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拿命换来的时间!可这群王八蛋呢?” 他指着那份报告,手指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他们在后面!就在这用命换来的时间里,趴在国家的伤口上,像蛆虫一样吸血!喝人血馒头!良心都喂狗了吗?!” 粗粝的吼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重重砸在每个人的心上。窗外的雷声,此刻竟也成了他怒火的苍白陪衬。
会议室里只剩下周卫国粗重的喘息声和蜡烛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那沉重的愤怒如同实质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就在这时,一阵突兀而尖锐的电话铃声,撕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是李玄策放在手边的红色加密座机。
他眉头紧锁,眼中还残留着未褪尽的冰寒风暴,伸手抓起了听筒。对面传来女儿李念墨焦急的声音,穿越了太平洋的浩瀚波涛,带着电流的沙沙杂音:
“爸!是我,念墨!北美这边,所有华人和亲华朋友筹集的第三批紧急医疗物资和净水设备,专机已经协调好了,最快明天一早就能降落双流机场!外公这边还在联系更多研究所的技术支持……” 李念墨的语速飞快,带着一丝成功的振奋,但随即,她的声音陡然压低,透出一股强烈的不安,“但是爸……就在刚才,我们这边负责协调的几个核心成员,都……都收到了内容完全相同的匿名警告邮件!”
李玄策握着听筒的手指,无声地收紧,指节泛出青白色。他挺拔的脊背在烛光映照下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没有催促,只是用近乎凝固的沉默,等待着电话那端女儿吐出最关键的信息。
电话那头,李念墨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要驱散那无形的恐惧,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邮件……只有一句话,像诅咒一样:‘善心可嘉,可惜……东西在路上,会不太平’。” 她顿了顿,努力维持着镇定,“Ip是层层跳转的肉鸡,根本追不到源头,感觉……感觉很不好,爸。”
“不太平……” 李玄策无声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的回响。
烛光在听筒上跳跃,映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瞳。那里面,方才因贪腐而燃起的焚天怒火,此刻被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东西所取代——那是猎手嗅到真正危险气息时的绝对专注与刺骨寒意。烛火在他眼中疯狂跃动,每一次明灭都似有刀光剑影掠过。
他缓缓放下听筒,那轻微的一声“咔哒”,在落针可闻的会议室里却显得格外清晰。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抬起眼,目光缓缓扫过赵小满脸上未干的雨痕和愤怒,掠过周卫国眼中尚未平息的滔天怒火,最后落在桌面上那份被烛光映照得如同染血的审计报告上。窗外的暴雨仍在疯狂地抽打着世界,雷声在云层深处沉闷地翻滚,仿佛巨兽压抑的低吼。
“天灾未尽,”李玄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众人耳中,像冰锥凿进冻土,“人祸又起。这人祸里……” 他微微停顿,目光锐利如电,仿佛要穿透这厚厚的墙壁和无边的雨幕,直视那隐藏在黑暗深处的魑魅魍魉,“怕是还缠着些……甩不脱的‘孽债’。”
一阵更猛烈的狂风狠狠撞在高层窗户上,发出呜咽般的尖啸。几支蜡烛的火苗被风压得骤然一矮,剧烈地挣扎扭动。光影剧烈地摇晃,将围坐在桌边的人影长长地、扭曲地投射到墙壁上,如同幢幢鬼影。就在那光影明灭、将熄未熄的瞬间,会议室角落里,一台连接着特殊频谱分析仪的显示器屏幕,原本稳定跳动的绿色波形基线,毫无征兆地向下猛地一沉,短暂而清晰地归零了0.5秒——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异常脉冲,如同深渊投来的一瞥,转瞬即逝。
烛光,在最后一下剧烈的挣扎后,顽强地重新挺直了纤细的腰身,只是那光芒,似乎比之前更幽暗了几分。李玄策的影子,在晃动的光晕里,被拉得格外长,也格外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