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入无边黑暗的最后一瞬，苏晚栀仿佛听见了来自灵魂最深处的轰鸣。那不是外界的声响，更像是亿万年不化的冰川在骤然崩裂，裂痕蔓延时发出的沉闷巨响，紧接着，一声撕心裂肺、近乎野兽般的绝望嘶吼穿透了这片死寂，直刺她残存的感知。
是厉战的声音吗？
那个向来冷硬如铁、即便身陷绝境也只会低哼一声的男人，怎么会发出这般脆弱到极致的嘶吼？还是说，这只是她濒死之际，大脑皮层残留的最后幻觉？
苏晚栀想分辩，却连转动一丝念头的力气都没有。剧烈的痛苦早已超出了身体能承受的极限，经脉寸断的剧痛、心头精血耗尽的空虚、生机急速流逝的冰冷，如同三股奔腾的潮水，瞬间将她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彻底淹没。她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落叶，又像一粒失去引力的尘埃，正朝着一个无边无际的深渊飞速坠落，四周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只剩下彻骨的虚无，连时间都仿佛失去了意义。
……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是弹指一瞬，又或许是跨越了千万年的漫长岁月。在这片永恒的黑暗与虚无中，苏晚栀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就在这时，一丝微弱却异常精纯的暖流，忽然从灵魂深处缓缓升起。那暖流带着盎然到极致的生机，不像外界传入的温度，更像是沉寂的大地在初春破土而出的第一缕嫩芽，又像是黑暗中破晓的第一缕晨光，温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强行撬开了她紧闭的意识壁垒。
苏晚栀的意识碎片本能地向那暖流靠拢 —— 她认得这股气息，这是她灵魂深处那个与她性命交修的神秘空间！
自她意外得到这个空间以来，它向来温和沉静，中心那汪清泉只会缓缓逸散出滋养身体的灵气，从未有过如此剧烈的动静。可此刻，在她心头精血耗尽、生机近乎断绝的刹那，空间仿佛感受到了宿主濒临湮灭的危机，竟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剧烈震荡起来。
她的意识碎片 “看见”，空间内部狂风大作，中心的泉眼不再是涓涓细流，而是疯狂涌动、沸腾翻滚，逸散出的也不再是清澈的泉水，而是浓缩到极致、泛着淡淡金芒的磅礴生命本源！那金色本源如同有自主意识般，顺着灵魂与肉身的连接，急速涌向她残破的身躯，先是护住了她最后一丝即将断裂的心脉，又顺着经脉缓缓流淌，所过之处，那些被撕裂的血肉、断裂的经脉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修复，硬生生延缓了死亡的脚步。
然而，希望的曙光刚刚亮起，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狂暴的力量便紧随其后，猛地撞入了她的感知。
那是一股灰色的气流，带着原始、混沌、充满了毁灭与混乱的气息 —— 是混沌源气！
苏晚栀的意识瞬间绷紧。她记得这股力量，正是之前为了打破困局，乌姆不惜耗损修为强行引导的混沌源气。只是那时她以为这股力量早已随着战斗终结而消散，却没想到它竟潜伏在她和厉战体内，此刻借着空间本源复苏的契机，彻底爆发了！
灰色的混沌源气如同失控的凶兽，在她和不远处另一具身躯之间疯狂流转、冲撞。它所过之处，苏晚栀刚刚被金色本源修复了一丝的经脉，瞬间便被再次撕裂，血肉模糊，剧痛如同万千钢针同时穿刺骨髓，让她的意识碎片都在颤抖。可偏偏那金色的生命本源不肯放弃，紧随其后疯狂修复，撕裂与愈合在经脉中周而复始，每一次循环都带来翻倍的痛苦，如同将人投入炼狱，承受着极致的折磨。
“呃啊 ——！”
无法抑制的痛苦让苏晚栀无意识地发出了微弱的呻吟，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像是暴风雨中即将折断的蝶翼。她想睁开眼，看看身边的情况，看看厉战是否还活着，可眼皮却沉重得如同坠了千斤巨石，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只能勉强掀开一条细缝。
就在这时，一只冰冷彻骨的大手猛地握住了她同样冰冷的手！
那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将她的指骨捏碎，指腹传来的触感粗糙而颤抖，带着无法言喻的剧烈震颤。苏晚栀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只手的主人此刻正处于极度的激动与恐慌之中，那颤抖不是因为虚弱，而是源于一种濒临崩溃的恐惧，还有一丝…… 近乎疯狂的确认？
“苏…… 晚…… 栀……！”
一个沙哑得如同破锣摩擦的声音撞入她的耳膜，带着浓重的血沫气息和深入骨髓的绝望，像是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嘶哑得几乎不成人形。
是厉战！
苏晚栀的意识碎片瞬间沸腾起来！他醒了？他还活着？
巨大的惊喜如同微弱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她濒死的意识。之前那声绝望的嘶吼，果然是他！她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牙关紧咬，肌肉紧绷，一点点地、艰难地掀开了那如同被血痂粘合在一起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如同蒙着一层厚厚的水雾，许久才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厉战那张近在咫尺、放大到极致的脸。
可看清那张脸的瞬间，苏晚栀刚刚燃起的希望便被一盆冰水浇灭，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骤停！
依旧是那张冷硬俊美的面孔，轮廓分明，下颌线紧绷，可此刻却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如同上好的白瓷，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他原本深邃如寒潭、总是覆着一层冰霜的眸子，此刻赤红如血，布满了蛛网般骇人的血丝，那里面翻涌着滔天的巨浪 —— 有经脉被撕裂的剧痛，有看到她睁开眼的难以置信，有足以毁天灭地的暴戾，可更多的，是一种苏晚栀从未见过、也从未想象过的、近乎崩溃的恐慌与绝望！
他的嘴角不断有暗红色的血沫溢出，顺着下巴滴落，落在她的脸颊上，冰冷而粘腻，带着浓重的腥甜气息。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压抑的闷哼，显然，混沌源气的反噬早已让他身受重创，而刚才目睹她 “身死” 的冲击，更是让他陷入了另一种意义上的濒死状态。
“你…… 你没……”
厉战死死盯着她睁开的眼睛，赤红的瞳孔剧烈收缩，声音破碎不堪，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求证。他的另一只手微微抬起，似乎想触碰她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下，仿佛生怕眼前的一切只是转瞬即逝的幻觉，稍稍一动，就会让她彻底消散。
苏晚栀想对他笑一笑，想告诉他自己没事，让他不要担心。可她刚想调动面部肌肉，撕心裂肺的剧痛便从四肢百骸传来，顺着经脉直冲心肺，让她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鲜红的血雾溅在厉战苍白的脸上，如同雪地里绽开的红梅，刺目而绝望。她的眼前再次发黑，意识又开始不受控制地下沉。
“不 ——！别动！”
厉战发出一声惊恐到极致的低吼，那只紧握着她的大手颤抖得更加厉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青筋暴起如虬龙。他的另一只完好的手慌乱地抬起来，想要擦去她唇边的血迹，可动作却笨拙得可笑，指尖微微颤抖，生怕稍一用力就会弄伤她。
他想运转体内仅存的内力为她疗伤，可刚一调动气息，便引动了体内更加狂暴的混沌源气。灰色气流瞬间在他经脉中横冲直撞，让他猛地闷哼一声，额角青筋暴起，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溅落在冰冷的岩石上，开出一朵朵暗沉的血花。他的身体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可那双握着她的手，却依旧死死攥着，力道丝毫未减，像是握住了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疯子…… 你这个…… 疯子……”
厉战看着她气若游丝、嘴角不断溢血的模样，赤红的眼中忽然有滚烫的液体滑落，混着嘴角的血沫，变成了血泪。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蚀骨的心疼和一种近乎自毁的暴怒。
“谁准你…… 这么做的？！谁准的？！”
他想怒吼，想质问她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地挡在他身前，想将她紧紧揉碎在怀里，感受她真实的体温。可他又怕，怕自己稍稍用力，就会让她本就残破的身体彻底崩溃。这种极致的矛盾与无力感，如同一张无形的网，将这个向来冷静如冰、坚毅如铁的男人彻底困住，几乎要将他逼疯！
苏晚栀看着他这般模样，心中酸楚与暖流交织，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混着脸上的血珠，一同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她想说，为了你，值得。从她决定挡在他身前的那一刻起，就从未后悔过。可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只能发出微弱的气音，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指微微蜷缩，极其轻微地、近乎不可察觉地勾了勾他的指尖。
这个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动作，却让厉战浑身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