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边那场猝不及防的“撞见”,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两人之间漾开了层层叠叠、再也无法忽视的涟漪。氤氲的水汽仿佛也染上了几分滚烫的尴尬,久久不散。厉战几乎是落荒而逃般离开了温泉区,那略显急促的脚步和瞬间僵硬的背影,与他平日冷硬镇定的形象大相径庭,深深烙印在苏晚栀的脑海里,让她脸颊上的热度久久无法消退。
苏晚栀在水中又躲了许久,直到心跳渐渐平复,才慌忙起身,胡乱擦干身体,穿好那身早已破烂却唯一的衣衫。她不敢在原地多待,仿佛那温暖的泉水也变成了灼人的岩浆,收拾好东西,便低着头,快步朝着厉战离开的方向寻去。
她在一处地势更高、视野开阔的岩石平台找到了他。厉战背对着她,玄色的身影挺直如松,正极目远眺,观察着四周的地形。山风拂动他未干的黑发,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却吹不散他周身那股刻意凝聚的、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却没有回头,仿佛全身心都沉浸在对环境的勘察中。
苏晚栀停下脚步,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开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令人心慌的寂静。
良久,厉战才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已恢复了一贯的冷硬平静,深邃的眸子如同两口古井,波澜不惊,仿佛刚才温泉边那一瞬间的失态从未发生过。只是,当他目光扫过苏晚栀依旧泛着红晕的脸颊和微微湿润的发梢时,那眸底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暗流,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此地可居。”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已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决断,直接跳过了刚才的尴尬,“背山面水,易守难攻,有温泉可御寒疗伤。”他伸手指点着四周,“东侧岩壁有裂缝,可拓宽为居所;西面坡地平缓,可辟为药圃;南边溪涧,是水源。”
他的话语条理清晰,瞬间将两人的注意力拉回了残酷的生存现实。苏晚栀心中那点旖旎的心思立刻被压下,连忙点头:“好!我都听你的!”此刻,他的冷静和规划能力,是她最大的依靠。
厉战不再多言,率先走向东侧那面巨大的岩壁。岩壁底部果然有几道天然的裂缝,其中一道较为宽阔,向内延伸数尺,形成了一个浅洞。厉战用弯刀和削尖的木棍,沉默而高效地开始清理洞内的碎石和杂草,并将裂缝上方松动的石块敲下,拓宽空间。他的动作依旧有些凝滞,左臂不敢太过用力,但那份专注和利落,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苏晚栀也连忙上前帮忙,搬运小块的石头,清理地面的苔藓。两人之间依旧沉默,只有工具与岩石碰撞的声响和彼此轻微的喘息声。但那种尴尬的气氛,却在共同的劳作中,悄然缓和了许多。偶尔手臂相碰,或目光不经意交汇,两人都会迅速移开,空气中划过一丝短暂的电流,随即又被更响的敲击声掩盖。
忙碌了整整一个下午,一个勉强可容两人栖身的简陋石洞终于初具雏形。洞内地面平整,洞口用较大的石块垒起了半人高的矮墙,既可挡风,又能作为防御工事。厉战甚至还用匕首在洞内岩壁上凿出了几个浅坑,可以用来放置火把或物品。
看着这个亲手搭建起来的、虽然粗糙却充满希望的“新家”,苏晚栀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成就感和酸楚的暖意。这里,将是他们未来一段时间赖以生存的堡垒。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厉战站在洞口,望着天边如血的残阳,眸色深沉。他忽然弯腰,捡起几块边缘锋利的白色石英石,走到洞口外约十步远的地方,用力将石头嵌入地面,排列成一条清晰的弧线。
“以此石为界。”他直起身,目光扫过苏晚栀,声音冷冽而不容置疑,“夜间,你宿于洞内。我……守在外面。”
苏晚栀愣住了,看着他划出的那条分明得近乎绝绝的界线,心中猛地一涩。他……他这是在刻意保持距离吗?是因为温泉边的那一幕?一股莫名的委屈和失落涌上心头,让她鼻尖发酸。
“外面……晚上很冷,还有野兽……”她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无妨。”厉战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洞内狭小,于你休养为宜。我需警戒。”他的理由冠冕堂皇,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将那刚刚萌芽的、微妙的情愫强行压下,重新筑起了一道冰冷的壁垒。
苏晚栀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和那双不容置疑的眸子,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知道,他决定的事,无人可以改变。她低下头,用力咬着下唇,才没让眼泪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