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清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对没有杀掉李潜一事耿耿于怀,还在一边责备徐大富没有竭尽全力,徐大富听了浑不在意,既不发火也不反驳。
原因是徐大富未入盐帮之前,曾受过苏家大恩,那时他武功尚浅,年纪轻轻,不过是街头流浪的孤儿,幸得苏家老爷见他心性沉稳,破格收留,待他如亲侄,更请名师传授武艺,相当于一个苏家养子的身份。
苏家覆灭时,他与苏文清侥幸逃脱,一路颠沛流离,最终一同拜入盐帮寻求庇护。这份养育与救命之恩,他记了二十年,也护了苏文清二十年,纵然知晓苏文清行事偏激,也终究狠不下心袖手旁观。
盐帮能屹立到如今的原因,绝不仅仅是因为帮内高手众多,其命脉全系于杭州的漕运之上。
杭州地处钱塘江与京杭大运河交汇处,一面枕江,三面环湖,漕运码头连绵数十里,南接闽粤,北通燕赵,东连海疆,西达皖赣,堪称天下漕运的咽喉枢纽,所以掌握此盐道便能掌握天下近半数的财富。
盐帮总舵便藏在杭州城外的西溪湿地深处,芦苇迷宫纵横交错,水道九曲十八弯,外人若无人引路,轻则迷失方向,重则陷入淤泥沼泽,有来无回。
总舵四周设有十二座分舵,沿运河两岸星罗棋布,从杭州至应天,再到河南府、扬州府,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管控网,将南北盐道牢牢攥在手中。
而杭州漕运码头更是盐帮的聚宝盆与立世之本,每日天未破晓,码头已是人声鼎沸,漕船鳞次栉比,白帆遮天蔽日。
这些漕船分为官盐漕与私盐舫,官盐漕是打着朝廷旗号,运载着合法纳税的官盐,沿运河送往各州府盐铁司;私盐舫则更为隐秘,船身吃水极深,舱底暗格藏满私盐,借着夜色或浓雾掩护,穿梭于支流港汊,将盐运销往管制严苛的地区,以此来牟取暴利。
此时的苏文清与徐大智二人驾船正在赶往盐帮总舵,李潜有大队锦衣卫的庇护,二人自然不敢再拦,于是想回总舵找袁洪商议。
漕船劈开西溪湿地的晨雾,船桨搅动着泛着墨绿的水面,惊起几只水鸟扑棱棱掠过芦苇荡。
苏文清倚在船舷,望着两岸连绵的芦苇迷宫,仍在抱怨着黑水渡的失利,徐大智坐在船头掌舵,面色沉静如水,对他的絮叨置若罔闻。
“说到底还是你留了手!”苏文清猛的一拍船板,溅起几滴水花:“那李潜不过毛头小子,若你当时全力施为,怎会让他等到朝廷援兵?”
徐大智刚要开口,目光却骤然凝在前方水道交汇处——一艘乌篷船正泊在那里,船头立着两道身影。
玄衣如墨的正是任长风,他负手而立,鬓角霜色在晨光中愈发醒目,周身气息沉凝如渊;而他身旁的了凡,猩红袈裟破烂不堪,脸上青肿交加,腕骨处缠着厚厚的布条,嘴角还凝着未干的血迹,活脱脱一副丧家之犬模样,唯独那双眼睛,透着蚀骨的阴毒,死死盯着驶来的漕船。
苏文清的抱怨戛然而止,脸上满是惊疑,任长风的观澜刀威名远扬,道境巅峰的实力在盐帮内几乎无人能及,江飞虽天赋异禀,终究只是初入道境,怎么会让任长风铩羽而归,还让了凡落得这般狼狈?
“任师兄?”苏文清纵身跃上乌篷船,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凡的伤势上,语气带着几分难以置信道:“这是……江飞那小子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