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简陋得近乎寒酸。
没有婚纱,夏露只穿了一件稍微新点的红毛衣。
没有酒席,只在那个租来的、墙壁同样斑驳的新“家”里,请了几个平日相熟的工友吃了顿饭。
秋初霁亲自挑选了新鲜的蔬菜,而夏露只是短暂地在厨房露了个面,便被油烟熏得直皱眉,匆匆逃离了那片‘战场’。
最后还是工友老李看不过去,挽起袖子帮忙炒了几个菜。
饭桌上,气氛沉闷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唯有夏露,脸上挂着一抹奇异的红晕,那红晕中既有兴奋的成分,又似乎夹杂着一种解脱的轻松。她的话语比平时多了几分,声音也尖锐了许多,划破了这沉闷的空气。
送走客人,关上那扇单薄的、隔音极差的木门。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
劣质红烛滴着蜡油,光影在墙上跳动。
秋初霁看着坐在床边、低着头摆弄着手上那枚小戒指的夏露,心头涌起一股复杂难言的滋味。
是责任落地的踏实?是掏空家底的茫然?还是对未来模糊的、沉重的希冀?他自己也说不清。
他走过去,想拥抱一下自己的新娘。
夏露却在他靠近时,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随即抬起头,脸上那点红晕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秋初霁陌生的、带着审视和挑剔的冷漠。
她扯了扯嘴角,像是想笑,却只挤出一个刻板的弧度,声音也失去了之前的温软,带着一种懒洋洋的,甚至是不耐烦的腔调:“累死了,折腾一天。这破地方,连个热水器都没有,烧点水洗洗睡吧。”
她猛地踢掉了脚上那双崭新的皮鞋,仿佛要甩掉一天的疲惫,随后便不再理会秋初霁,自顾自地解开毛衣的扣子,动作中带着一丝不耐烦。
秋初霁伸到一半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看着夏露冷漠的侧脸,看着她脱下红毛衣后露出的、洗得发白的旧内衣,一股冰冷的寒意,伴随着不祥的预感,悄无声息地如深秋夜色般渗透进房间,将他紧紧包裹,仿佛连灵魂都被冻结。
婚后的日子,像一块浸透了冰水的破抹布,冰冷、黏腻、沉重地糊在秋初霁脸上,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感到困难。
那个在新婚之夜初露端倪的夏露,迅速撕掉了所有温婉脆弱的伪装,露出了狰狞贪婪的本相。
她不再工作,理直气壮地宣称“怀着孩子不能受累”。
生活的重担,毫无缓冲地、加倍地压在了秋初霁早已不堪重负的肩膀上。
机械厂绘图员的工资,在应付暴涨的房租、水电、柴米油盐和夏露日益挑剔的胃口后,变得捉襟见肘,像一张永远也填不满的巨口。
“就这点钱?”夏露捏着秋初霁刚上交的薄薄一沓钞票,手指沾着唾沫飞快地数了一遍,眉头立刻拧成了死结,声音拔得又高又尖,像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
“够干什么的?啊?秋初霁,你一个大男人,一个月就挣这么仨瓜俩枣?连老娘想吃口像样的水果都得算计半天!你当初拍着胸脯说养我的劲儿呢?喂狗了?”
她愤怒地将钱猛地摔在桌上,钞票如落叶般四散开来,几张在空气中轻轻飘落,最终无力地躺在了地上。
她看也不看,叉着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秋初霁脸上:“废物!嫁给你真是倒了霉!瞧瞧隔壁老王,再看看楼下张哥!哪个不比你强?人家老婆锦衣玉食,我呢?却只能跟你粗茶淡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