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秋初霁脑子里“嗡”的一声,像被重锤击中,瞬间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重复着,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又迅速移开,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脸颊滚烫,随即又被巨大的茫然和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淹没。
木板床冷硬如铁,夏露的抽泣在狭窄潮湿的屋内回响,宛如寒风中的冷雨敲击着残破的屋檐。
她抓着他的手越来越紧,指甲掐得他生疼,那疼痛却奇异地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秋大哥…你会…你会不管我吗?”她仰面泪如雨下,沾湿了凌乱的鬓发,眼中的绝望如同寒流,几乎将秋初霁吞噬,“我只有你了…秋大哥…这孩子…是…是你的啊!”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喊出来的,带着孤注一掷的悲怆。
“你的”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秋初霁混沌的思绪,也像一把沉重的枷锁,瞬间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他凝视着眼前这张泪眼婆娑、满是惊恐与依赖的脸庞,以及她紧紧捂住小腹的双手,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怜惜、震惊、无措交织在一起,最终被一种悲壮的责任感所淹没。
他反手握住夏露冰凉的手,笨拙地、却无比坚定地,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三个字:“别怕…有我。”他的声音干涩而沙哑,却透露出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沉重与决绝。
夏露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
秋初霁僵硬地抱着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她单薄身体剧烈地颤抖,仿佛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
他轻柔地拍打着她的背脊,试图给予她一丝慰藉,然而他的目光却空洞地投向对面那面斑驳陆离的墙壁,上面渗着水渍,布满了霉斑。
墙壁上,一张廉价的明星海报一角已经卷曲发黄,模糊的笑容显得格外刺眼。
“露露,”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干涩,“我们…结婚吧。”
怀里的哭声骤然停住。夏露抬起头,泪眼蒙眬地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亮光,随即又被更汹涌的泪水覆盖。
她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把头埋在他并不宽阔的肩窝里,肩膀微微颤抖,声音低沉而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透露出一种深深的依赖:“秋大哥……真的吗?你……你真的不会嫌弃我,不会抛下我们母子俩吗?”
“不会。”秋初霁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坚决,“我娶你。给孩子…一个家。”
当‘家’这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时,心头不禁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酸楚与空虚。
他工作七八年,省吃俭用,住在工厂潮湿的集体宿舍,最大的梦想就是在这座冰冷的城市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小的窝。
那张藏在枕头芯最深处的存折,是他一点一滴攒下的希望,上面每一笔数字都浸透着汗水和泡面的味道。
那曾是他未来赖以生存的根本,是他挺直腰板的支柱。
现在,为了这个突如其来的“责任”,为了怀里这个脆弱无助的女人和她腹中那未成形的“孩子”,他亲手掏空了它。
存折上那可怜巴巴的数字变成了夏露手上那枚小小的、在昏暗灯光下几乎没什么光泽的金戒指,变成了付给城中村一个同样破旧、但好歹能称之为“家”的一室一厅小房子的押金和三个月房租,变成了几张塞给所谓“娘家人”的薄薄钞票,换来了几声假惺惺的“好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