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车之中,傅天仇闭目长叹。
当年神宗皇帝一心求仙问道,唯他力谏反对,因而招致忌恨。
后来茅山颜国师归隐,朝廷又迎什么护国方丈入京,两派之争愈演愈烈,终致他获罪下狱,如今更被押解回京受审。
正当思绪翻涌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含笑的声音:
“傅天仇大人?”
“嗯?”
他猛然睁眼,竟发现囚车之内不知何时多了个白衣青年,端坐于侧,神色从容。
而驾车的马夫、沿途巡守的兵卒,竟无一人察觉异样!
“你是何人?”
“我姓苏,名荃。”青年看着他,语气平和,“此来并无他意,只想向大人请教一事。”
傅天仇凝视着他,未作回应。
他早年广纳门客,其中确有修习异术之人,因此心中已有计较:眼前这位,极可能是玄门中人。
“不必运气呼救。”苏荃见他喉头微动,似欲发声,便淡淡提醒,“无论你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见。”
“当然,你若执意一试,我也拦不住。
只是人做事,总要担后果。
傅大人历练多年,应当懂得三思而后动的道理。”
此时此刻,整辆囚车仿佛被隔绝于尘世之外。
他们对话语声清晰,甚至傅天仇刻意提高音量,却始终无法惊动任何人。
就连左千户数次回首望来,目光也直接掠过苏荃,仿佛此人根本不存在,连同他说出的话,皆如风吹落叶,不留痕迹。
这一幕,令傅天仇看向苏荃的眼神愈发震惊。
他略知玄门秘辛,正因如此,才更加清楚——要做到这般遮蔽六识、隔绝内外的手段,究竟意味着何等深不可测的修为。
早年曾有一位门客同他提过,玄门中有些修行之人,虽已活过数百春秋,容貌却依旧如二三十岁般年轻。
傅天仇见苏荃这般模样,心中立时便将她归为那类以秘法遮掩真实年岁的老辈修士。
“您若有疑问,尽可直言。”想通此节,他也坦然了,不再挣扎,语气平静地说道:“除了朝廷军机重密之事,在下定当如实相告,毫无保留。”
他心里清楚,像苏荃这等道行高深之士,若真要取他性命,不过弹指之间的事。
如今既未动杀机,反倒温和相询,想必并无恶意。
况且修道之人大多避世清修,极少涉足红尘权柄,唯有仙宗特遣辅政的国师才会介入朝堂纷争。
果然,苏荃接下来的一问,正印证了他的判断。
“听闻傅大人鼎盛之时,门下宾客多达三百,其中有一姓邹的幕僚,尤为特别。”
她目光沉静,直视着他:“传言此人出身邙山阴阳望族,精通道术符箓,傅大人屡次遇险,皆赖此人施展奇术,才得以化险为夷。”
“确有其人。”傅天仇微微颔首。
此事本就广为人知,否认也无意义。
苏荃嘴角微扬:“因此我对这位邹先生颇为在意,不知傅大人可愿为我细说一二?”
傅天仇默然片刻,终是应允:“好,我说便是。”
他性情耿直,向来如此。
只要不危及大明江山,其余琐事皆可商议。
史册若记其生平,必称忠臣无疑;可对亲近之人而言,这份执拗却常令人难以亲近。
至于那位邹姓门客,傅天仇所知亦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