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荃颔首。
谭家,如今只剩他一人。
谭有声低声道:“数百年的香火传承,全压在我一人肩上。
若我死去,魂归幽冥,那谭家的道脉也就断了。”
“所以我不能死……至少,在找到传人之前,在把祖宗的东西交出去之前,我还不能走!”
“哪怕最后魂散九霄,只要道统有人继承,也算值了。”
听起来荒唐,却又令人动容。
因为在这个时代,传承二字,重过性命!
就像紫霄宫那位大真人,还有其他仙门中的高人,为何要费尽心机布局百年?
为何甘愿触怒天庭,冒着身死道消、千年修为化为乌有的风险,也要逆天改命?
归根结底,为的不就是一门道统的延续?
否则以紫霄大真人的修为,数百年前便可踏破天关,飞升星海,独占一域为尊,逍遥永年。
所以面对谭有声的选择,苏荃终究无法责备。
最后,他只是盯着对方,沉声道:“恶鬼死不足惜,无论怎样处置,本就不会入轮回。”
“但你要敢拿良善之魂炼烟,那便是你的死期。”
“真传放心,我心里有数。”谭有声语气坚定。
“好自为之。”
苏荃不再多言,转身走出密室。
“呃——”
目送他的背影远去,谭有声忽然抬手抱住头颅,眉头紧锁,喉咙里溢出压抑的痛哼。
这正是他命不久矣的缘由。
他曾找过一位西洋大夫,那人说他脑中生了瘤子,大概是叫什么“肿瘤”。
名字他记不清了,只知道病根已深。
如今靠魂烟勉强吊着一口气,可头脑仍时常剧痛如裂。
“唉,任家镇待了两个多月,全镇上下都试了个遍,始终没寻到合适的传人。”
“再等几天,把那几个孩子也测一遍,若还是不行,就得另寻去处了。”
离开道观后,苏荃回到了自己的白事铺子。
谭有声的事让他心头微沉。
正午日头正烈,他袖子轻拂,屋顶悄然掀起,缓缓落在院中空地上。
整间屋子顿时敞亮开来,阳光洒进每个角落,驱散了积存的寒意。
这段日子他不在铺中坐镇,又常有孤魂受冥冥牵引而来,久而久之,屋内阴气渐重。
对他而言倒无妨,只是总觉得气息滞涩,不够清爽。
白日清净,夜色转瞬即至。
还没等苏荃动身去任家,任婷婷就先找了过来,亲热地挽住他的手臂说:“真是巧了,今晚陈枝要在咱们镇上登台演出,可他只待一宿就得走,现在全镇的人都往那儿赶,都想送他一程。”
“陈枝?”苏荃略一思索,脑海中便浮现出一张艳丽如花的脸——正是当年在戏班里被自己姐姐附身的那个男子。
那时的他还青涩得很,道行浅薄,手忙脚乱。
如今若再遇上类似的事,根本不用费那般周折,只需一口真炁逼出,便能将附在他身上的女鬼剥离,还不伤及本主分毫。
不过说到底,那女鬼也着实可怜。
“听说连九叔都去了,还送了个大花篮,里头的花全用钞票扎的。”
这年头市面上流通的货币五花八门,既有古时的金银铜钱,也有银元大洋,再加上西洋人涌入中原,洋票子也成了不少人手里信得过的硬通货。
“九叔也去了?”苏荃扬了扬眉,“这陈枝面子不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