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这些。”王五又掏出一卷竹简,“这是大月氏的动向。他们去年跟乌孙打了一仗,丢了伊犁河谷,现在往西南迁徙,在阿姆河沿岸扎营。首领叫猎骄靡,年纪不大,却狠得很,杀了乌孙三个王子。他们的骑兵用的是弯刀,比匈奴的直刀厉害,但盔甲不行,多是皮甲。”
赢欣越看越是心惊——这哪里是简单的图志,分明是一份详尽的军情报告,连对方的兵器优劣、首领性格都摸得清清楚楚。他抬头看向王五:“你们怎么打探到这么细?”
王五脸上露出一丝得意:“我们抓了个大月氏的牧人,他儿子被猎骄靡杀了,恨他入骨。我们给了他十斤盐、两匹布,他就把知道的全说了,还带我们去看了大月氏的牧场。他们的马群在河南岸,晚上只有十个哨兵。”
说到这里,他忽然压低声音:“公子,最险的是葱岭。”他展开最后一张图,图上的山脉画得异常陡峭,用锯齿状线条表示,旁边写着“七死八活,能过者十无三四”。
“我们走的是‘一线天’通道。”王五的声音带着后怕,“两边的山跟刀劈似的,最窄的地方只能过一个人。山顶上全是冰,脚下是碎石,我们有个兄弟踩滑了,连人带马滚下去,连尸首都没找着。”
他指着图上一个用墨点连成的线,“这是雪崩区,每年三月到五月不能走,我们是趁着初冬雪没封山才过去的。翻过山,就是大夏国的地盘,那里的人穿长袍,信一种叫‘佛’的神,不怎么会打仗,但会造一种琉璃碗,比我们的陶器结实。”
赢欣拿起笔,在图上葱岭的位置画了个圈:“这里必须修栈道,否则大军过不去。”
“公子说得是。”王五点头,“我们在一线天看到有老栈道的痕迹,像是以前塞种人修的,稍微修整就能用。当地有个部落叫‘蒲犁’,他们的人擅长攀岩,要是能招降他们,修栈道能省一半力气。”
正说着,卫兵来报,说其余几路斥候也回来了。赢欣让王五先去休息,自己带着韩信去城门口迎接。只见又有十几名斥候陆续抵达,有的牵着骆驼,有的背着捆得结结实实的行囊,其中一个断了左臂的斥候,怀里还紧紧抱着一卷羊皮。
“公子,这是于阗国的玉石矿分布图!”断臂斥候举起羊皮,脸上满是血污,却笑得灿烂,“我们在山里找了半个月,摸到矿洞深处,那里的玉跟水一样透亮!于阗王派了三百人看守,但矿洞里的奴隶恨他入骨,说只要大秦军队来了,他们就内应!”
另一个斥候献上一个陶罐,打开盖子,里面是几块黑乎乎的东西。“公子,这是安息国的‘火油’,遇火就着,能烧三天三夜!我们在波斯湾边上见当地人用它点灯,要是灌进陶罐里扔出去,比火箭厉害十倍!”
赢欣拿起一块火油,放在火上一试,果然“腾”地燃起蓝色火焰,烧得异常猛烈。他眼中闪过精光:“这东西,要多弄些回来!”
接下来的三天,赢欣和韩信、王五等人一起,将所有斥候带回的情报汇总整理。他们参照七张羊皮图,画出了一张更详细的西域全图,标注了水源、绿洲、险道、城邦、匈奴据点、大月氏迁徙路线,甚至连哪里产玉石、哪里有火油、哪个部落擅长打铁、哪个城邦的粮食能买都一一注明。
图志的最后,王五还加了一段“斥候手记”,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西域诸国,如散沙一盘,匈奴虽强,却失民心。若大秦兵至,以威服之,以利诱之,以技服之,不出三年,可定西域。”
赢欣看着这行字,忽然想起临行前父皇的嘱托:“西域万里,不知其形,不明其险,纵有百万大军,亦是盲人摸象。”如今有了这份图志,大秦的西征之路,总算有了一盏明灯。
他让人将图志誊抄三份,一份送咸阳呈给始皇,一份留给韩信制定进军路线,一份交给王五,让他带着斥候继续探查更西边的安息、大夏。
“王统领,辛苦你们了。”赢欣拍着王五的肩膀,“等西征成功,你们的名字,会刻在葱岭的石碑上。”
王五咧嘴一笑,露出缺了的门牙:“我们斥候不求留名,只求公子能带着弟兄们,让玄鸟旗插遍这些图上的地方。”
望楼的风依旧带着沙砾,吹动着那幅新绘的西域图志。赢欣望着图上从定远一直延伸到波斯湾的墨线,仿佛已经看到大秦的铁骑正踏着斥候们踩出的道路,越过葱岭,渡过阿姆河,将黑色的龙旗,插在每一片陌生的土地上。而这份浸透着血汗的图志,正是他们最坚实的踏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