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见了他的仪仗,会自发跪下磕头,喊“太子千岁”比喊“陛下万岁”更响亮。
可他夜里总在书房待到天明,烛火映着他鬓角新添的白发,案上堆着的,是各地灾情、军饷清单、河道修缮图。
他要的太平,不是表面的繁华,是让妹妹若活着,能安稳吃糖人的世道。
就在他以为能守着这份太平走下去时,苏薇穿着茜素红宫装出现在父皇的寝殿。
她笑起来时眼尾的朱砂痣像滴血,给老皇帝捶背时,指甲缝里藏着媚术符咒。
那些被打压的门阀、怀恨的藩镇余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悄悄聚到她身后。
符纸的光影突然扭曲成血色漩涡,东都洛阳的宫墙在暴雨中泛着冷光。李裕站在空荡荡的大殿里,手里捏着父皇亲笔写的“东都议事”密诏,墨迹未干,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殿外传来亲卫倒地的闷响,他猛地转身,只见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亲兵,正捂着喉咙抽搐,嘴角溢出黑血——酒里有毒。
“父皇……”他攥紧密诏,指节泛白。记忆里那个把他举过头顶的男人,那个逃难时把最后半块饼塞给他的父亲,终究还是信了枕边狐狸精的谗言。
铁链拖地的声响从殿外传来,藩镇余孽穿着禁军甲胄,举着刀冲进来,为首的正是当年被他削去兵权的节度使。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刀光劈面而来,他侧身避开,却被身后的暗箭射中肩胛,剧痛让他踉跄半步。
他被押到地牢时,琵琶骨已被透骨钉贯穿,铁链缠在身上,每动一下都像骨头在摩擦。
苏薇穿着刺目的红裙,踩着他的影子走来,指甲划过他淌血的伤口:“殿下,您看,这江山终究是我的。”
接下来的三天三夜,成了炼狱。他们敲碎他的膝盖骨,用烙铁烫他的脊背,却始终没听到一句哀嚎。
李裕只是盯着地牢顶的石缝,那里渗进的微光,像极了妹妹当年荡秋千时发间的珍珠。
他在想长安的百姓是不是又在盼雨,想大雁塔的钟声有没有按时响起,想自己终究还是没护住那份太平——不是痛,是深到骨髓的失望。
最后一夜,苏薇笑里藏着得意:“陛下说,留您全尸,算父子一场。”
他看着那苏薇,忽然笑了,不是开心,是嘲讽。笑声嘶哑,带着血沫,在死寂的地牢里格外刺耳。
林雪坐在黑暗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终于懂了他为什么总对“狐狸精”三个字讳莫如深,懂了他现在的温和里藏着怎样的伤痕——那些被生生剜去的信任与理想,比琵琶骨上的洞更痛。
李裕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眸仿佛穿透了时空,直直撞进林雪眼底。
血污糊住了他的睫毛,却遮不住那里面翻涌的绝望——像被暴雨浇灭的篝火,只剩最后一点火星在灰烬里挣扎。
藏着化不开的凄凉,比地牢的寒铁更冷;还有一丝被背叛点燃的愤怒,像淬了毒的冰棱,刺得她心脏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