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冰冷的灯光刺得艾文眼睛发疼。他背靠着远离书库木门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浑身虚脱,冷汗早已浸透衣衫,此刻才感到一阵阵后怕的寒意。假管理员最后的咆哮似乎还在耳边回荡,背心那被利爪触及的地方,冰冷刺痛感顽固不散,像是一个烙印。
他活下来了,但代价惨重。真正管理员的“消散”如同最沉重的巨石压在他的心头。那个沉默的守护者,用自身的存在为他争取了逃生的机会,并将最后的希望——那本诡异的「拾遗」册子——交到了他手中。
艾文颤抖着拿出那本皮质封面的小册子。「拾遗」标签白的刺眼。他再次翻开,看着那行印刷体的“《庚辰年失踪者名录:补遗 - 艾文》(待定)”,以及下方那行微弱的、充满决绝的手写体:“撕掉它……代替我……活下去……”
代替他?代替那个真正管理员?如何代替?撕掉这本册子,就能继承某种……身份?权限?还是说,这会让他彻底成为书库规则的一部分,以一种不同的形式“存活”?
他又掏出那本《庚辰年疑案汇编》,翻到那页。那行新浮现的蓝色字迹依旧清晰:“名录确认:艾文。状态:标记完成。归档序列:启动中……” 字迹的颜色似乎比刚才更深了一些,仿佛墨迹正在慢慢干涸、固定。
假管理员说得对,仪式已经启动,他即使逃出来,也并未真正安全。“归档序列”像一颗定时炸弹,埋藏在他的命运里。他需要信息,需要真正理解这个书库的运作方式,才能找到破解之道。
他的目光投向手中的《夜访者日志》和那本「拾遗」。这两样东西,或许是关键。
他不敢在原地久留,强撑着站起来,踉跄着离开了“静默回廊”。回到出租屋,他反锁了所有门窗,拉紧窗帘,将三本“书”——《夜访者日志》、《庚辰年疑案汇编》以及那本「拾遗」——放在桌上,如同面对三个决定他生死的潘多拉魔盒。
他先拿起了《夜访者日志》。这本深蓝色的册子似乎比之前更加沉重。他跳过之前看过的部分,翻到更早的记录,希望能找到关于书库本质、关于管理员、关于“归档”机制的更古老描述。
一些斑驳的、来自更久远时代的字迹映入眼帘:
“……此非藏书之所,乃‘活体图书馆’也。书架为骨,规则为脉,‘本源’为心。其所藏非死物,乃知识之活态,记忆之实体,乃至……灵魂之拓印……”
“……管理员非人,乃规则之奴仆,亦为图书馆之免疫细胞,清除‘异物’,维护‘归档’秩序。然免疫细胞亦可病变……”
“……‘拾遗’者,归档失败之残渣,或规则排斥之异体,其存在本身即为漏洞,可为后来者暂代‘名位’……”
“……欲抗归档,需明本源。然本源不可直视,直视者或融入规则,或化为新的‘异常’……”
“……十三响钟声,乃规则脉络剧烈搏动之刻,亦是‘活体图书馆’最脆弱、最真实之瞬间……”
“活体图书馆”!
艾文倒吸一口冷气。这个词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许多谜团。书库不是一个地方,而是一个活着的、庞大的生命体!书架是它的骨骼,那些规则是它运行的律动,而“本源之书”就是它的心脏!它收藏的不是普通的书籍,而是知识、记忆、甚至灵魂的活体拓印!那些“拾遗”,就是被它消化吸收过程中产生的“残渣”或者无法完全同化的“异物”!
真正管理员,是这个活体图书馆的“免疫细胞”,负责维护秩序,清除像艾文这样不守规矩的“异物”(归档)。但假管理员,显然是一个“病变”的免疫细胞,它或许拥有了独立的意识,开始滥用“归档”的权限,甚至可能试图掌控“本源”?
而“拾遗”,作为规则漏洞或者残渣,可以用来暂时顶替一个“归档”名额?真正管理员让他撕掉那本「拾遗」,是想让他利用这个漏洞,顶替掉那个“(待定)”的状态,从而欺骗图书馆的归档序列?
这个推测大胆而疯狂,但结合所有线索,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
那么,“本源之书”呢?它是图书馆的心脏,蕴含着终极的规则力量。触碰它风险巨大,但或许也是彻底解决这一切的唯一方法?无论是摧毁这个邪恶的图书馆,还是从规则层面改写自己的命运?
艾文感到一阵眩晕。信息的冲击力太大。他放下日志,拿起了那本「拾遗」册子。触手依旧冰凉,带着一种死寂的气息。撕掉它?这简单的动作背后,意味着什么?是获得一个暂时的护身符,还是踏上一条无法回头的、非人的道路?
他又看向《庚辰年疑案汇编》,自己的名字正在上面缓缓凝固。时间不多了。
他需要验证。他需要知道,继承了“拾遗”身份后,会有什么变化。他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来进行这次危险的尝试。
他想到了陈教授。教授的家,有那些书籍和民俗物品的气息,或许能提供一些庇护。
第二天一早,艾文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再次敲响了陈教授的门。他将昨晚死里逃生的经历,以及从《夜访者日志》中解读出的关于“活体图书馆”的信息,尽可能清晰地告诉了陈教授,并展示了那本关键的「拾遗」册子和名字正在被书写的《庚辰年疑案汇编》。
陈教授听完,沉默了许久,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仔细检查了那本「拾遗」,又看了看艾文背心处那隐隐发青的冰冷印记,长长叹了口气。
“活体图书馆……原来如此。难怪所有的规则都带着一种生物本能般的排异和同化性。”陈教授踱步到窗前,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如果日志记载为真,那么你手中的‘拾遗’,确实可能是一张……‘鬼牌’。”
“鬼牌?”
“在牌局中,鬼牌可以代替任何牌。在这里,它或许可以暂时代替你,成为那个被规则锁定的‘归档’目标。但代价是……”陈教授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艾文,“你可能需要在一定程度上,‘成为’那个‘拾遗’所代表的存在。你会获得一些‘权限’或者说‘特性’,但也会受到相应的束缚。甚至,你的存在性质可能会发生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