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强迫自己低下头,不去看周围那些扭曲在阴影里的玩偶笑脸。他开始在心中默数。1…2…3…数字成了他濒临崩溃的神经唯一的救命稻草。规则7!坚持住!十五分钟!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和门外那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窥视感中缓慢爬行。艾文甚至能感觉到,那窥视感似乎比在糖果屋时更加清晰、更加……具有穿透性?仿佛能透过墙壁,扫描着屋内的每一个活物。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为这无形的注视敲打着节拍。
“咯…咯咯…”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关节错位般的脆响,毫无征兆地从艾文斜后方传来。
艾文的身体瞬间绷紧!埋在膝盖里的头猛地抬起一丝缝隙,目光惊恐地投向声音来源。
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穿着灰色运动外套、背对着他蜷缩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身体正在极其轻微地、不自然地……**抽搐**。
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一种僵硬的、如同提线木偶被无形丝线扯动的痉挛。他的肩膀、后背、手臂的肌肉,在运动服下诡异地隆起、凹陷、扭曲,仿佛皮肤的脊椎关节处发出的!
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腐烂水果和铁锈混合的、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正从这个男人身上缓缓散发出来!越来越浓烈!
艾文的头皮瞬间炸开!污染!异化!规则被打破了?还是接触了什么?是广场上的黑羽?还是…那诡异的香气残留?他猛地想起了在糖果屋外吸入的那一丝“特殊口味棒棒糖”的甜香带来的感官扭曲!难道…难道是后遗症?或者…更可怕的感染?
周围的空气似乎瞬间凝固了!那股无处不在的低频嗡鸣声骤然拔高!如同无数只饥饿的昆虫在耳边疯狂振翅!冰冷刺骨的恶意窥视感如同探照灯,瞬间聚焦在那个抽搐的男人身上!艾文甚至能“感觉”到,那无形的目光中,充满了非人的、贪婪的“兴趣”!
“呃…呃啊…” 抽搐的男人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嗬嗬声。他试图抬起头,动作却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吧”声。
“别动他!” 收银台上的女店员发出了惊恐到极致的尖叫,声音都变了调!“离他远点!都离远点!别碰!别出声!”
人群如同躲避瘟疫般,惊恐地向后缩去,在那个抽搐男人周围瞬间清空出一小片真空地带!所有人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看着那个昔日同伴的身体在非人的力量下扭曲变形!
“呃…啊——!!!” 男人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痛苦和某种非人嘶鸣的尖嚎!他的身体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工学的角度猛地向上弓起!脊椎发出不堪重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断裂声!他的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转过来,面向人群!
艾文看到了那张脸!
皮肤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绿色,布满了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暗红色血丝!眼睛圆睁着,瞳孔已经彻底扩散,浑浊的黄色眼白如同腐烂的蛋黄!最恐怖的是他的嘴!嘴角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撕裂开,一直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和不断涌出的、带着黑色絮状物的粘稠唾液!那裂开的巨口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充满怨毒和饥饿的“嗬嗬”声!
污染!彻底的异化!它不再是人类!
“绿衣!它在呼唤绿衣!” 人群中有人崩溃地、用气声尖叫!
仿佛为了印证这声绝望的呼喊——
“沙…沙…”
那熟悉的、如同砂纸摩擦地面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从纪念品商店那扇紧闭的、变形的金属门外,响了起来!
声音很慢,很轻,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绿衣保洁员!它来了!它就在门外!它在……清扫?还是在等待?
“呃啊——!!!” 那个异化的男人似乎感应到了门外的存在,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嘶吼!他弓起的身体猛地向前扑去,动作僵硬却带着非人的力量,目标直指离他最近的一个瘫软在地的女游客!那撕裂到耳根的巨口张开,露出森白的利齿!
“不——!” 女游客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
纪念品商店那扇严重变形、用拖把杆勉强闩住的金属门……猛地向内凹陷了一大块!仿佛被一柄无形的攻城巨锤狠狠砸中!扭曲的金属发出刺耳的呻吟!门框周围的墙壁簌簌落下灰尘!
“沙…沙…” 门外的清扫声……停止了。
死寂。比之前更加深沉的死寂。
门内,所有人都僵住了。连那个扑到一半的异化男人,动作都诡异地停滞了一瞬,浑浊的黄色眼珠转向了那扇凹陷的金属门,喉咙里发出困惑的“咕噜”声。
下一秒!
“嘶啦——!!!”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厚布被巨力撕裂的恐怖声响!
那扇凹陷的金属门板中央,毫无征兆地……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不规则的裂口!
不是切割,不是爆破!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巨大的、绝对锋锐的爪子……硬生生地**撕扯**开来!扭曲翻卷的金属边缘闪烁着寒光!
一股冰冷刺骨、带着浓重硫磺、血腥和……**泥土腥气**的恶臭狂风,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裂口处狂暴地涌入!
狂风之中,一只……“手”,缓缓地从裂口外伸了进来。
那绝不是人类的手!
它由无数根纠缠盘绕的、如同枯死老树根般的暗褐色“藤蔓”构成!藤蔓表面覆盖着湿滑粘腻的苔藓和泥土,还在往下滴落着暗红色的、如同稀释血液般的粘液!藤蔓的末端没有手指,而是分裂成数十根更加细长、如同毒蛇般灵活扭动的、顶端尖锐如同钢锥的触须!这些触须在空中疯狂地舞动、探索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意和贪婪!
绿衣保洁员的“手”!
“呃啊——!!!” 那个异化的男人似乎被门外涌入的气息彻底刺激,发出一声更加狂暴的嘶吼,放弃了近在咫尺的女游客,竟然调转方向,朝着那只伸进来的、非人的“手”猛扑过去!仿佛那是他渴望的归宿!
“噗嗤!噗嗤!噗嗤!”
一连串沉闷而粘腻的穿刺声响起!
舞动的触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群,瞬间电射而出!精准地、狂暴地刺穿了那个扑过来的异化男人的身体!头部、胸膛、四肢……数十根尖锐的触须将他瞬间刺穿、挑起!如同一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昆虫!
异化男人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发出非人的惨嚎!暗红色的粘稠血液混合着黑色的絮状物从伤口处喷涌而出!但那些刺穿他的触须,却如同贪婪的吸管,表面亮起微弱的、暗红色的光芒!异化男人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干瘪下去!皮肤失去光泽,肌肉萎缩,骨骼轮廓清晰可见!仅仅几秒钟,一个活生生的(或者说半活着的)异化体,就被吸成了一具裹着灰绿色人皮的、扭曲的干尸!
“呕——!” 店内瞬间响起一片无法抑制的剧烈呕吐声!绝望的尖叫和哭喊再也无法压制!
“清理完毕。”
一个平板、冰冷、毫无起伏、如同电子合成又带着金属摩擦感的怪异声音,从门外的裂口处清晰地传了进来。是那个绿衣保洁员的声音!它在陈述一个事实!
紧接着,那些吸干了猎物的触须猛地一甩!那具干瘪的皮囊如同破麻袋般被甩飞出去,狠狠撞在远处的货架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彻底不动了。
那只由枯藤和触须构成的“手”,缓缓地缩回了门外的黑暗之中。
“沙…沙…”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清扫声,再次在门外响起。由近及远,渐渐消失。
只留下纪念品商店内一片死寂的绝望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恶臭。那扇被撕裂的巨大裂口,如同魔鬼狞笑的嘴,无声地嘲笑着规则庇护下的脆弱。
艾文瘫坐在狼藉的地上,浑身冰冷,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他看着那具扭曲的干尸,看着门上的巨大裂口,看着周围彻底崩溃的人群。规则7的十五分钟倒计时还在继续,但这所谓的“庇护所”,早已名存实亡。绿衣保洁员……它根本不是规则的执行者,它本身就是规则的一部分!是这座乐园里最冰冷、最无情的“清洁工”!而刚才那恐怖的“清理”过程,就是规则被污染者打破后,必然的终局!
时间从未如此漫长而绝望。当那象征结束的、清脆而急促的铃声终于在对讲机般的设备上响起,当女店员用麻木而颤抖的声音宣布“十五分钟结束”时,幸存者们如同行尸走肉般涌出这地狱般的纪念品商店,没有人欢呼,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和对未知前路的极致恐惧。
艾文随着人流走出商店,重新站在死寂的旋转木马广场上。天色更加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仿佛要压到地面。广场上依旧空无一人,只有那静止的旋转木马如同巨大的墓碑。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从后面轻轻搭在了艾文的肩膀上。
艾文如同触电般猛地一颤,几乎要惊叫出声!他惊恐地回头!
一个戴着金丝边眼镜、穿着考究的米色风衣、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站在他身后。男人的脸上带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平静,甚至有一丝……难以捉摸的温和笑意。他的目光透过镜片,平静地看着艾文,仿佛刚才那地狱般的景象从未发生。
“别怕,年轻人。”男人的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规则只是表象。想真正离开这里,你需要看到表象之下的‘真实’。” 他微微俯身,靠近艾文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留心影子。当木马转向西方,寻找没有影子的路。”
说完,不等艾文有任何反应,男人直起身,对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然后转身,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如同散步般,径直朝着广场边缘那片被高大仿真树木遮蔽的、光线幽暗的“童话森林”深处走去。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密的树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艾文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心脏狂跳,大脑一片混乱。
影子?没有影子的路?木马转向西方?那男人是谁?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是新的线索?还是……另一个更致命的陷阱?
他下意识地看向地面。广场上光线昏暗,幸存者们拖曳着长短不一、模糊扭曲的影子,如同徘徊的幽魂。而他自己脚下……那团属于他的、随着他动作而微微晃动的阴影,此刻在死寂的广场上,竟显得如此……陌生而诡异。
规则之外的真实?艾文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这座乐园的深渊,似乎比他想象的更加深邃和……不可名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