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文惊骇欲绝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完全无法理解的变故!他下意识地猛地抬头看向天花板——
惨淡摇曳的灯光下,布满灰尘、蛛网和几道陈旧水渍的天花板中央,空空如也。没有任何钟表,没有任何悬挂物。但那清晰的、规律的、带着奇异安抚力量的“嘀嗒…嘀嗒…”声,依旧在狭小的储藏室里持续不断地、稳定地回荡着,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守护的时钟,悬浮在现实与虚妄的夹缝之中。
随着“嘀嗒”声持续不断地、如同心跳般稳定地响起,地面上那团扭曲翻滚、痛苦挣扎的黑色污迹,如同被无形的阳光照射的积雪,开始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向后退缩!它蠕动着,翻滚着,每一次退缩都伴随着更剧烈的扭曲和表面气泡的爆裂,散发出更加浓烈的恶臭,带着一种极度不甘、极度怨恨的挣扎,一点一点地、极其不情愿地缩回门缝下方那片浓稠的、如同深渊入口的阴影本体之中!
几秒钟后,那团渗透进来的、带来无尽恐惧的黑色污迹彻底消失了!只在地面上留下了一道湿滑粘腻、散发着浓烈恶臭的黑色轨迹,证明它曾经的存在。门缝下方那道浓稠的、吞噬光线的阴影,也如同退潮般,无声无息地……缩了回去!门外那股冰冷刺骨的恶寒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随之减弱、消散。
门外,再次恢复了死寂。只有那规律而清晰的、如同生命守护符般的“嘀嗒…嘀嗒…”声,依旧在狭小的储藏室里持续、稳定地回荡着,成为了这黑暗地狱中唯一的、令人心安(尽管依旧诡异)的锚点。
艾文如同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和筋脉,彻底瘫软在地,如同一滩烂泥。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他,残留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冲刷着他脆弱的神经堤坝。他浑身被冷汗彻底浸透,单薄的衬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仿佛置身冰窖。他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灰尘和残留的恶臭,每一次呼气都带着灼热的痛楚,肺部因为长时间的屏息而剧烈灼痛,如同被火焰炙烤。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恢复平静、只留下一道污痕的门缝,又抬头看向空无一物、只有灰尘在灯光下飞舞的天花板,眼中充满了茫然、后怕和一种荒谬绝伦的困惑。
那“嘀嗒”声……到底是什么?某种……守护机制?一种对抗“它”的力量?它……救了他?它驱退了那恐怖得无法形容的阴影?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和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风中烛火般的安全感。他依旧不敢动弹,只是瘫坐在冰冷刺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背靠着粗糙硌人的门板,听着那如同生命倒计时、又似守护神心跳般规律的“嘀嗒”声,在死寂中一下一下地、稳定地敲打着。这声音成了他与彻底疯狂之间唯一的屏障。
时间,在这规律而诡异的“嘀嗒”声中,极其缓慢地流逝。恐惧的余波如同冰冷的潮汐,一次次试图将他拖入绝望的深渊,但至少,那致命的阴影没有再出现。头顶的“嘀嗒”声,成了这黑暗地狱中唯一稳定的、仿佛带着某种古老契约般庇护意味的坐标。艾文紧绷的神经在持续不断的稳定声响中,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松懈下来,疲惫如同沉重的铅衣,压垮了他的身体和意志。眼皮变得无比沉重,每一次眨眼都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极度的精神消耗和身体的创伤(膝盖和手肘的擦伤依旧火辣辣地疼)让他几乎支撑不住。他抱着笔记本的手臂渐渐无力,头一点一点地向下垂去……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沉入混沌的、无梦的黑暗边缘时——
“嘀嗒…嘀嗒…嘀…嗒…”
那稳定如心跳的“嘀嗒”声,毫无征兆地……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变化!节奏似乎……慢了半拍?紧接着,又一下……间隔似乎更长了一点?声音也变得……更轻了?仿佛钟表内部的发条正在耗尽最后一丝力量,或者……某种守护的力量正在衰减?
艾文猛地一个激灵,瞬间从昏沉的边缘惊醒!残存的睡意被冰冷的恐惧瞬间驱散!他惊恐地抬头望向天花板!那声音……它在减弱!它在变得不稳定!庇护要消失了吗?!
“嘀……嗒……嘀……”
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轻,如同垂死之人的最后喘息。每一次间隔都长得令人心慌,每一次响起都仿佛耗尽了巨大的努力。储藏室里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安全感瞬间土崩瓦解!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艾文的心脏!他下意识地蜷缩得更紧,目光死死盯住门缝下方,身体因为预感到即将到来的恐怖而再次剧烈颤抖起来!那东西……它是不是也在外面……等待着这一刻?!
终于——
“嘀……”
最后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无尽疲惫的“嘀”声响起,如同一声悠长的叹息。
然后,是死寂。
绝对的、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加深沉、更加令人心胆俱裂的死寂!
庇护……消失了!
艾文的心沉入了无底的冰窟!他感觉储藏室里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好几度,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疯狂爬升!他猛地看向门缝下方——那片浓稠的、吞噬光线的黑暗阴影,仿佛感应到了守护力量的消散,瞬间再次弥漫开来,重新堵住了那道缝隙!比之前更加汹涌!更加充满恶意!
完了!它要回来了!
艾文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那毁灭性撞击的再次降临,等待着那粘稠阴影的涌入,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预想中的狂暴撞击并未出现。
几乎是同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金属锁舌弹开的脆响,如同惊雷般在死寂中炸开!从门外传来!
艾文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提到了嗓子眼!他惊恐地、猛地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向那扇布满裂纹、如同垂死巨兽般奄奄一息的木门!
门,被无声地、缓缓地……从外面推开了。
惨淡的走廊光线如同冰冷的刀刃,从逐渐扩大的门缝中斜斜地刺入储藏室,在地面上投下一道狭长的、苍白的光带。光带中,一个高大、挺拔、如同铁塔般沉默的身影,无声地矗立在门口,逆着走廊深处更浓的黑暗,面容模糊不清,只有轮廓在光影中显得异常冷硬。
是陆老师!
艾文提到嗓子眼的心脏,并没有因为看到这熟悉的身影而落下,反而悬得更高、跳得更狂!他回来了!就在那守护的“嘀嗒”声彻底消失的瞬间!这仅仅是巧合吗?!还是……他就是那“嘀嗒”声的源头?或者……他是另一个层面的危险?!
陆老师迈步走了进来,反手轻轻关上了门,动作流畅而无声,仿佛幽灵。储藏室里再次被那盏惨淡摇曳的白炽灯所笼罩。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迅速而精准地扫过一片狼藉的地面、那道湿滑恶臭的黑色污痕、布满蛛网般裂纹和巨大凹坑的门板,最后,落在了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浑身被冷汗和灰尘浸透、如同刚从地狱血池中捞出来一般、眼神涣散又充满极致恐惧的艾文身上。他的目光在艾文怀中死死抱着的、沾着灰尘和汗渍的藏青色笔记本,以及他紧攥在手心里、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的那张诡异照片上,停留了关键的一瞬。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仿佛看到了某种印证或麻烦。然而,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明显的表情波动,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磐石般的沉静,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还活着?”低沉的声音响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冰冷得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的状态。
艾文张了张嘴,喉咙干涩灼痛得如同吞下了烧红的炭块,只能发出嘶哑的、不成调的“嗬…嗬…”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巨大的恐惧、虚脱、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以及陆老师出现时机带来的强烈不安,如同混乱的漩涡,将他彻底淹没,让他几乎丧失了语言和思考的能力。他只能艰难地、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无助和一种濒临崩溃的茫然。
陆老师没有再问什么。他走到艾文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几乎将艾文完全笼罩。他蹲下身,这个动作让他身上那股无形的压迫感更加直接地迫近艾文。他伸出那只布满厚厚老茧、疤痕纵横、异常有力的大手,动作不算温柔,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粗暴的效率,一把抓住了艾文冰冷、颤抖、沾满灰尘和冷汗的手臂!
“起来。”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命令口吻,以及一种令人心悸的紧迫感,“时间不多了。它们……不会等太久。”
艾文在他的强力搀扶下,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双腿依旧虚软无力,膝盖的伤口因为动作牵扯而传来一阵刺痛。他依旧本能地将笔记本紧紧抱在胸前,如同护住心脏的盾牌,布满血丝的双眼充满警惕和深深的恐惧,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陆老师。他身上的汗味、灰尘味,还有一丝……一丝极淡的、仿佛硝烟混合着陈旧铁锈的冷硬气息,扑面而来。
陆老师似乎对艾文眼中那几乎化为实质的戒备视若无睹。他锐利的目光再次扫过那本藏青色的笔记本,然后如同手术刀般,直接切入艾文因恐惧而混乱的眼底深处。他的眼神极其复杂,包含了冰冷的审视、精准的评估、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甚至……在那沉静如渊的深处,似乎还藏着一抹极其隐晦的、难以解读的……决绝?
“看来你找到了陈浩留下的东西。”陆老师的语气是肯定的,没有丝毫疑问,仿佛早已洞悉一切。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艾文的心上。
艾文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窟!他果然是为了这个!他果然知道!巨大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地将笔记本抱得更紧,手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身体微微向后缩,试图拉开一点距离,尽管背后就是冰冷的墙壁。
出乎意料的是,陆老师既没有出手抢夺笔记本,也没有追问照片上的内容。他只是深深地、用一种仿佛要将艾文灵魂都看穿的目光,凝视了他足足三秒钟。那眼神中的复杂情绪如同暗流汹涌,最终都沉淀为一种沉重的、无法言说的东西。
“跟我去图书馆。”陆老师直截了当地说,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无可辩驳的权威感和紧迫感,“现在。立刻。没有时间犹豫了。”
图书馆!地下室!那扇铁门!那个扭曲的符号!陈浩用生命刻下的警告!
“它醒了!千万别进地下室!”
陈浩绝望的嘶吼瞬间在艾文的脑中炸响!如同惊雷!照片上那个令人灵魂颤栗的邪恶符号仿佛活了过来,在他眼前疯狂旋转!门外那刚刚退去的阴影的冰冷触感似乎还残留在他脚踝!恐惧如同火山般爆发!
“不!!”艾文喉咙里爆发出嘶哑的、充满抗拒和恐惧的尖叫,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他猛地挣脱了陆老师抓着他手臂的铁钳般的手(尽管那力量大得惊人,他几乎只挣脱了一点点),脚步踉跄着拼命向后倒退,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震得他眼前发黑!他死死抱着笔记本,布满血丝的双眼因为极致的恐惧而瞪得几乎裂开,瞳孔中映着陆老师冷硬如铁的面容,眼神里充满了不顾一切的抗拒和哀求:“不能去!不能去那里!陈浩……陈浩说……它醒了!在地下室!去了会死!会死的!!”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变调,带着绝望的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