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对那具现在躺在仓库角落、处于关机状态的仿生躯体,产生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一方面,他恨不能立刻把它拆成最基本的零件,扔进熔炉。另一方面,某个角落里又有个微弱的声音在问:那个会因为他讲了一个很冷的笑话而咯咯笑的小女孩,真的……完全不存在吗?哪怕只是一串代码模拟出的幻影?
这种矛盾让他更加暴躁,只能把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在可怜的机械零件上。他甚至开始怀疑英格丽特——那个冷静得过分的女人,会不会也是诺亚的安排?还有明奇博士,那个老疯子一直神神秘秘的……
信任,这玩意儿以前像空气一样自然存在,现在却如同摔碎的琉璃,每一片映照出的都是怀疑的倒影。
明奇博士的声音偶尔通过内部通讯传来,试图打破僵局:“根据我的监测,雷班纳小伙子的生命体征趋于稳定,当然,是在一个非常低的水平线上稳定。这很有意思,有点像低温休眠的早期阶段……另外,关于那具仿生终端,我有个小小的、可能有点危险的研究想法……”
“别动它!”克里夫和英格丽特几乎同时对着通讯器吼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警惕和一致。
明奇博士:“……好吧好吧,年轻人火气真大。我只是想看看它的能源核心能不能拆下来给咖啡机供电……”
这种短暂的、基于恐惧的一致,并不能驱散弥漫的隔阂。送饭的时候,英格丽特会把食物放在引擎室门口,敲敲门就走,绝不踏入。克里夫出来拿食物时,眼神也躲躲闪闪,不敢与英格丽特对视,仿佛对方脸上写着“潜在叛徒”四个大字。
他们像两只受伤的野兽,各自舔舐伤口,同时警惕着原本的同伴。
雷班纳在昏迷中,并不知道他的团队正在经历一场无声的内爆。如果他醒着,大概会苦中作乐地吐槽:“所以现在我们玩的是‘猜猜谁是下一个卧底’的桌游吗?规则是不是谁先饿死或者疑心病重死就算输?”
“海龙”号继续漂流,如同承载着一船沉默的、燃烧后的信任灰烬。方向失去了,目标模糊了,连彼此的肩膀都不敢轻易依靠。
这感觉,比面对“潮汐之主”和整个要塞的机器人加起来,还要让人疲惫和……孤独。
克里夫砸累了,瘫坐在一堆零件中间,听着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喃喃自语:
“这游戏……能读档重来吗?或者……有没有客服可以投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