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周身的灰雾浓淡不定，遮得他半边脸若隐若现，裸露的手腕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折就断。
他走到长发鬼身侧站定，指尖无意识划过石桌边缘。
原本光滑的石面竟瞬间泛起一层细密的白霜，连空气中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紧接着，厅门处又暗了暗，断指鬼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来。
他左手缺了两根手指，断口处缠着发黑的布条。
布条下隐约渗着鬼气，每走一步，地面都似微微震动。
还有镜中鬼，手里提着一面巴掌大的古铜镜，镜面蒙着一层薄雾，看不清倒影。
她轻轻挨着尖牙鬼身旁坐下，铜镜在掌心转了个圈。
不多时，三十余个鬼卫级骨干全部到场，阴寒气息在厅中交织，全都齐齐看向主位上的汪晓，等着他发号施令。
汪晓颔首，目光扫过厅内众鬼。
江影是鬼将初期，玄月是鬼卫巅峰，颜如玉、李忠是鬼卫中期，再加上这三十余个鬼卫级骨干，这便是拂晓鬼盟目前的全部家当。
突然，汪晓皱了皱眉，他发觉有些不对劲。
所有骨干，唯独严宵没有到场。
于是开口问道：“严宵呢？”
话音刚落，一道沙哑的声音便从人群后排响起，是刚进门时默默站在角落的枯爪鬼。
他双手枯瘦如老树枝，指爪泛着暗沉的黄褐，身上总落着层像常年积灰的薄垢：“回盟主，半个时辰前我还在三楼的资料室见过严副盟主，他当时正在翻看城西废弃医院的资料。”
汪晓一愣：“那里有什么特别吗？”
玄月适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凝重，“城西废弃医院里盘踞着一伙厉鬼。他们都是当年在医院里意外身亡的人所化，死后怨念不散，一直盘踞在旧址。领头的已是鬼侍初期，麾下二十来个都是鬼卫级，战力不弱。”
汪晓指尖在石桌上轻轻一顿，眸色微沉：“难道老严自己过去了？”
一旁的长发鬼轻轻摇头，墨色长发随话音晃了晃，“严副盟主素来行事谨慎，绝不会贸然单独行动。”
汪晓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抬眼看向立在阴影里的江影，只吐出简短三个字：“麻烦了。”
江影闻言身形瞬间化作一缕黑烟，悄无声息地掠出厅门，消失在走廊尽头。
见江影出发，汪晓收回目光，目光扫过厅内三十余名鬼卫骨干，沉声道：“会议简短些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将整合周边势力的计划阐明，又强调各骨干需带领下属抓紧修炼，随后把玄月此前整理的各势力战力分布、据点位置等资料同步给众鬼。
二十分钟后，会议结束，鬼卫骨干们各自领命离去，议事厅内很快只剩汪晓与玄月。
“你说，严宵他会不会真的去废弃医院了？”玄月走到石桌旁，眉宇间带着几分担忧。
汪晓摇了摇头，指尖摩挲着桌沿：“不好说，但江影去了，我还是放心的。”
他抬眼看向玄月，“好了，先这样，你去休息吧。”
玄月微微躬身，红嫁衣裙摆轻扫地面，转身离去。
议事厅内只剩汪晓一人，他静坐片刻，心底的不安却未消散。
与此同时，城西废弃医院内。
一道身影正踉跄着疯狂逃窜，身后数十道泛着阴寒的身影紧追不舍。
鬼气交织间，在废弃的走廊里留下一道道漆黑的痕迹。
那身影拼尽全力冲出医院大门，踉跄着跌落在门外的路灯下。
他身着一件古朴的青布长衫，领口袖口带着几分洗得发白的古朴褶皱。
周身虽沾着不少灰尘与鬼气污渍，却仍透着一股清癯的书卷气。
只是此刻，他显然已经受了伤。
没等他喘气，数十道盘踞医院的厉鬼便已围了上来，阴森的目光死死锁着他。
他们有的身着残破病号服，有的还挂着当年未拆的输液管，有的腹部插着手术刀。
鬼气翻涌间，透着浓重的怨念。
下一秒，一道巨大的鬼影从医院大门后缓缓浮现，周身散发着强大的威压。
他身形比寻常鬼魂高大半截，身上裹着破损的白床单，露出的手臂布满青黑色的尸斑，声音像朽木摩擦般沙哑：“严副盟主，私自闯进我地盘，还想走？”
严宵扶着路灯杆勉强站直，半旧的青布长衫下摆被鬼气蚀出破洞，魂体表面爬着几道深黑的伤痕。
他抬眼看向巨大鬼影，清癯的脸上不见惧色，声音沙哑却沉稳：“阁下既知我是拂晓鬼盟副盟主，便该明白，我并非来寻衅，只是想问贵方是否有整合之意，一同在白沙市立足。”
“整合？”巨大鬼影发出刺耳的嗤笑，白床单下的尸斑手臂猛地挥开，“你是在说笑话吗？我们是死在这医院的怨魂！是被人类抛弃、折磨致死的厉鬼！你们拂晓鬼盟倒好，不仅组建什么鬼盟，还敢跟人类牵扯不清。你们就是鬼界的耻辱，也配跟我们谈整合？”
严宵眉头微蹙，喉间动了动刚要开口，一旁浑身插满针头的厉鬼已嘶吼着打断：“头领说得对！人类把我们害这么惨，我们要的是复仇！不是跟你们这群叛徒混在一起！”
话音刚落，周围的厉鬼们纷纷附和，有的挥舞着带血的输液管，有的攥着生锈的手术刀，鬼气交织着，将路灯的光晕压得只剩一圈微弱的昏黄。
“跟人类合作，不过是为了更好地生存。”严宵深吸一口气，压下体内翻腾的伤势，“你们困在这废弃医院，靠吞噬零散阴气苟活，迟早会被特殊部门的人盯上。加入拂晓鬼盟，我们能提供庇护，还能帮你们化解怨念。”
“化解怨念？”巨大鬼影打断他，声音愈发阴冷，“我们的怨念，是人类的冷漠、医生的失职堆出来的！怎么化解？把那些害死我们的人挫骨扬灰吗？”
他猛地抬手，周身鬼气凝成一道漆黑的巨爪，“不要再和我们说什么整合，今天我要你魂飞魄散！”
话音未落，那只插满针头的厉鬼已率先扑来，青黑的指甲直抓严宵魂体核心。
严宵侧身躲闪，右手快速凝聚起一团鬼气，抬手就朝着厉鬼心口拍去。
“噗”的一声，鬼气穿透厉鬼魂体，厉鬼惨叫着化作一缕黑烟消散。
可不等严宵喘息，三道鬼气已从三面袭来，狠狠撞在他后背。
严宵闷哼一声，魂体一阵震颤，嘴角溢出黑红色的魂血，身形踉跄着向前扑去。
他转头望去，只见三个厉鬼正狞笑着逼近，而周围的其他厉鬼也趁机围拢，数道阴冷的鬼气攻击同时朝着他的要害落下。
严宵咬牙将仅剩的鬼气聚在周身，青布长衫无风自动，魂体表面泛起一层护盾。
可面对二十余个鬼卫级厉鬼的围攻，这层防御不过片刻就布满裂痕。
“桀桀桀，有点意思。”巨大鬼影的声音透着狠戾，缓缓抬起重叠尸斑的手，周身鬼气沸腾成更粗壮的巨爪，朝着严宵魂体核心抓下，“今天就打散你的魂体，给兄弟们当养料！”
巨爪带着锐响落下，严宵瞳孔骤缩，已无力抵挡。
就在这时，一道墨色阴风骤然掠来，速度快得只剩残影。
只听“嗤啦”一声，那能碾碎鬼卫巅峰魂体的巨爪竟被拦腰切断，化作黑雾消散。
巨大鬼影一愣，随即暴怒：“谁？敢对我出手？”
江影的身影已悄无声息落在严宵身前，墨色鬼气虽未完全展开，却带着鬼将初期的威压，让周围厉鬼下意识后退。
他瞥了眼严宵魂体上的伤，声音冰冷：“汪晓让我来救你。”
严宵点头，见来的是江影，他彻底放心了。
全身一阵虚脱，晕了过去。
“什么，拂晓鬼盟还敢派人来？”巨大鬼影看清江影的气息，眼底闪过忌惮，却仍硬着头皮嘶吼，“你们两个今天一个都别想走！兄弟们上！”
数十只鬼卫级厉鬼对视一眼，虽惧江影的威压，却更怕头领，纷纷嘶吼着向江影扑去。
江影眸色不变，左手凝出细长鬼刃，身形一晃分出数道残影，在鬼群中穿梭起来。
每道残影掠过，都有厉鬼发出惨叫。
在路灯的映射下，残肢断臂满天飞舞。
瞬息间，近半数厉鬼倒下，剩下的吓得浑身发抖，再也不敢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