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鬼盟的议事厅坐落于庄园南面的半山腰。
汪晓推开议事厅的木门时,殿内空荡荡的。
他迈步走到主位坐下,指尖无意识划过石桌上冰凉的纹路。
离开这些天,虽有玄月和严宵在鬼盟坐镇,可扩张的事却没有任何进展。
如今他既已归来,这场整合周边势力的棋局,也该正式落子了。
没过多久,厅外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像踩在飘落的红绸上,轻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紧接着,一道红色魅影掀开门帘踏了进来,瞬间将殿内的冷寂撕开一道惊艳的口子。
她身着正红色新娘嫁衣,裙摆繁复的缠枝莲纹在荧光下泛着暗金光泽,立领盘扣衬得脖颈修长如玉。
手腕间红绳墨玉镯与白皙肌肤相映,肤白胜雪,眉梢微挑带媚,眼尾却凝着清冷。
两种气质交织出鬼新娘的绝然韵味。
“回来了?”玄月走到石桌旁,声音比往日柔和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
她微微俯身行礼,红嫁衣的裙摆铺开,像一朵在阴寒中绽放的红梅。
汪晓抬眸看向她,目光在她泛红的眼尾停留了一瞬。
分明是鬼,却总带着几分活人的细腻情绪。
他指尖顿了顿,语气比刚才温和了些:“让你费心了,路上耽搁了几天,没出什么乱子吧?”
玄月直起身,顺势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两者之间的距离不过半尺。
身上淡淡的胭脂香混着阴寒气息飘过来。
她神情渐渐凝重,却还是带着几分柔意:“有我和严宵盯着,倒也安稳。只是扩张的事,我和他私下议过几次,心里始终没底。”
她指尖轻轻点在地图上,指甲涂着淡淡的蔻丹,与红色嫁衣相映:“据统计,周边共有十几股势力,不过,大多是散兵游勇,可其中有三股势力颇为庞大。领头者已是鬼侍中后期,麾下各有十余鬼卫、上百鬼兵;最棘手的是城西那伙夜游鬼,领头的夜游鬼已是鬼侍初期,麾下鬼卫足有二十人,与我们战力相近。”
说到这里,她抬眸看向汪晓,眼底的担忧浓了几分,连声音都放轻了些:“我们鬼盟如今虽有两千余众,可大多数境界太低。其中一千五百余个是鬼仆级,上战场也只能充当炮灰;三百个鬼兵级,大半是刚从鬼仆晋升,战力并不强;真正能当战力用的,只有三十多个鬼卫级。我如今是鬼卫巅峰,严宵也是鬼卫巅峰,颜如玉和李忠是鬼卫中期,论顶尖战力,我们四个加起来或许能与夜游鬼王缠斗,但底下的鬼仆、鬼兵、鬼卫若是硬拼,怕是要折损近半,后续应对其他势力,损耗太大,并不划算。”
汪晓听着她的话,目光落在她紧蹙的眉头上,下意识抬手,指尖快要触到她的眉心时,又轻轻收回,转而落在石桌上:“你考虑得很周全,战力确实是关键。不过你放心,我这次回来,已经有了能镇住场面的底牌。”
“底牌?”玄月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染上几分信任,连眉梢都柔和了些,“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多了。通过对气息判断,你如今应该已达到鬼师初期了吧。这份实力在整个白沙市已是顶尖,再加上江影也是鬼师境界,我们的胜算确实极大。”
汪晓摇了摇头,脸上依然带着笑意:“不,江影不是鬼师境界,而是鬼将初期了。”
“鬼……鬼将?!”玄月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红嫁衣的裙摆因她急促的动作扫过石桌。
她脸上的柔媚瞬间被极致的震惊取代,一双美眸瞪得圆圆的,原本白皙的脸颊竟因过度惊愕居然泛起一丝血色,连声音都带着颤抖:“你刚才说什么?鬼将?这世俗,真的有鬼将存在?”
她死死盯着汪晓,像是要从他脸上确认这句话的真假,墨玉镯子在手腕上滑动,发出细碎的碰撞声:“我记得上次我们和江影初次见面时,他明明才是鬼师中期,怎么才短短几日,他就直接晋升成鬼将了?这……这根本不符合修炼常理啊!”
在她的认知里,鬼卫到鬼侍是一道坎,而鬼侍到鬼师更是一道天堑,多少鬼在鬼侍巅峰百年,都难以触摸到鬼师的门槛。
更别说鬼将了,那是传说中的境界。
她曾听说,鬼将可引阴雷动山河,挥手间便能让万千鬼兵灰飞烟灭,是鬼界顶尖战力。
她一直以为那只是古代天地鬼气充裕才会有的产物,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身边竟真的有这样的存在。
当然,汪晓是另类,升级就像坐火箭。
可是,为什么连江影都提升的这么快。
汪晓看着她震惊到近乎失态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淡了些:“在这个世界上,你我的认知,其实都太过狭隘。很多我们以为的‘不可能’,只是因为从未见过;很多我们认定的‘巅峰’,也只是眼界未及。”
“鬼将并不是传说中的存在,在真正的修鬼一途里,鬼将仅仅只是踏入高阶的起点。在鬼将之上,还有鬼帅、鬼豪、鬼煞,甚至还有更高的境界。只是这世俗灵气与鬼气皆匮乏,再加上信息闭塞,我们才会误以为鬼师或者鬼将便是尽头。”
“鬼帅?鬼豪?鬼煞?”玄月的声音愈发干涩,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身后的椅子才稳住身形,眼底的震惊早已化作无措。
“我一直以为,鬼将就已是修鬼之路的巅峰,就算有更强者,也该是传说中只闻其名的鬼王。”
汪晓耐心解释道:“并不是,你以为的鬼王与真正的鬼王,根本不是一个概念。若把真正的鬼王比作皓月,那寻常鬼将不过是萤火,连与之比肩的资格都没有。鬼王只需吹一口气,便能让成百上千的鬼将形神俱灭,连一丝残魂都留不下。”
“轰——”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彻底炸碎了玄月的三观。
她踉跄着后退两步,重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红嫁衣的裙摆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
可她此刻全然顾不上这些,往日里的从容与妩媚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底只剩下极致的震撼。
她想起自己为了进阶到鬼侍境界,耗费了近百年光阴。
直到现在,一直卡在这个瓶颈无法进阶。
如今看来,竟像个笑话。
原来她穷尽百年追求的巅峰,不过是修鬼之路的尘埃。
她以为遥不可及的鬼将,也只是高阶起点罢了。
而在那之上,还有她无法触及的广阔天地。
“原来我的认知是这么渺小……”玄月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带着难以言喻的失落与无措,指尖无意识攥紧了衣角,连嫁衣上的缠枝莲纹都被捏得变了形。
汪晓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起身走到她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柔和了些:“不必妄自菲薄。你只是困在这世俗太久,才会被眼界束缚。如今知道了更高的境界,反而有了前进的方向。只要跟着我,别说鬼将,就算是鬼王,将来也未必不能触及。”
玄月抬起头,眼底还带着未散的震惊,却在触到汪晓坚定的目光时,渐渐找回了一丝力气。
是啊,至少她现在跟着的,是一个能打破她认知,带她看到更广阔天地的鬼。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站直身子,重新敛回了几分往日的沉稳,只是看向汪晓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前所未有的情绪。
没等她平复情绪,厅外又传来脚步声。
颜如玉步履轻盈,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进门后微微躬身:“盟主好。”
他身旁的李忠则身形魁梧,周身带着淡淡的水汽,嗓门洪亮:“盟主!您可算回来了,再晚几天,我都快忍不住直接带人去找那些夜游鬼干架了!”
汪晓看着他急躁的样子,嘴角勾了勾:“急什么,收拾他们有的是机会,先坐下议事。”
李忠嘿嘿一笑,拉着椅子在石桌旁坐下,颜如玉则在他身旁落座。
这时,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厅柱旁。
来者正是隐匿鬼江影。
他表情依旧冰冷,不善言辞,只静静立在阴影里,墨色衣袍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像极了贴在廊柱上的一道暗纹。
察觉到汪晓的目光扫来,他才缓缓抬眼,眼底没什么情绪,只对着汪晓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厅外接连传来几道或轻或重的脚步声,几道形态各异的身影踏入。
这些骨干虽不及江影那般将气息敛得彻底,可每道身影身上都裹着实打实的鬼卫级威压。
最先进来的是一道带着冷香的影子,正是长发鬼。
她那头墨色长发如浸了水的绸缎,顺着肩头滑下,直垂到脚踝。
发梢还缠着几缕游弋的淡紫鬼气。
走得近了,才见发丝间隐约缠着半片海棠花瓣。
她没去坐椅子,只是侧身倚在廊柱上,长发扫过地面时,竟在地面上留下几道浅浅的阴痕。
抬眼看向汪晓时,她眼尾泛着鬼气,却透着几分冷艳。
紧随其后的是一阵凌厉的风,尖牙鬼踩着风影进门,身形挺拔如标枪。
一身玄色短打衬得他肩宽腰窄,领口微敞,露出的脖颈线条冷硬。
唇边那两颗三寸来长的尖牙泛着冷冽的银光,稍一说话便清晰可见。
他没多余动作,径直在空椅上坐下。
又一道裹着灰雾的身影飘了进来,是蚀骨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