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了,” 老周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那楼的物业是出了名的‘甩锅大王’,上次我想调个丢快递的监控,他们说‘设备老化,查不了’,最后还是我自己扒的楼道监控。再说了,那监控是 5 年前装的,像素就 720p,晚上更模糊,能拍到工服就不错了。” 他瞥了眼陈导,眉头皱了皱,“还有,你别做梦了,这唱歌的估计就是个租房子的打工妹,没流量没背景,就算找到她,投资方也不会同意 —— 他们要的是粉丝量过千万的流量,不是个连名字都没人知道的素人。”
陈导没理他的话,又让老周放了遍歌声。这次他注意到,歌声里混着点细微的风声,还有工服飘动的 “哗啦” 声,甚至能隐约听到远处烧烤摊的孜然味 —— 不对,是声音里的烟火气,这些杂音没让歌声变难听,反而更真实,像把人直接拉到了那个天台上,看到那个抱着膝盖唱歌的女孩。他想起自己当年拍纪录片时,总跟团队说 “好的声音不是完美的,是有呼吸感的,是带着生活痕迹的”,可现在的影视剧,连演员的呼吸声都要修掉,只剩假得发腻的完美声音,连哭戏都要靠 “催泪棒 + 后期配音”,一点真情实感都没有。
“老周,你把这段音频单独导出来,去噪的时候别修太多,保留原声的质感,尤其是那点颤音和气息声。” 陈导的手指还在敲桌子,节奏越来越快,敲到桌面的烟蒂时,还下意识地把烟蒂拨到一边,“还有,你能不能查一下 3 号楼天台的监控,最近 72 小时里,还有没有这个人的声音?或者你有没有认识 3 号楼的租客,帮我问问?”
老周愣住了,手里的鼠标停在半空,眼睛瞪得比平时大了一圈:“老陈,你疯了?就一段破歌声,你至于吗?这大半年你都没这么上心过,上次给你介绍的那个网剧,投资方愿意出 50 万,你都推了,现在为个不知名的打工妹这么折腾?”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上次我帮一个导演找素人演员,结果那素人连镜头都不敢看,拍了三天就跑了,最后还是换了流量,你忘了?”
“不一样。” 陈导摇摇头,眼神里有了点久违的光,像熄灭很久的灯突然亮了,“这声音里有故事,是能让观众共情的声音。你看我这剧本,《霓虹下的尘埃》讲的就是城中村打工妹的故事,主角需要的就是这种带着生活痕迹的声音,不是流量明星那种假得发腻的嗓子。就算投资方不同意,我也要找到她 —— 哪怕只是让她给主角配个音,哪怕我自己垫钱拍,也值了。”
他又听了一遍歌声,这次听到 “月亮…… 照在…… 桥洞下…… 娃娃的泪…… 擦呀擦……” 时,心脏突然抽了一下。这调子不是流行歌,是首老民谣,他小时候听外婆唱过,外婆坐在老藤椅上,手里摇着蒲扇,哼着歌哄他睡觉,现在外婆不在了,这歌声突然让他鼻子发酸,眼睛也有点发潮。能把老民谣哼出这种味道的人,心里一定藏着不少事,而这种有故事的人,正是他的剧需要的。
“老周,算我求你了,帮我查。” 陈导的语气软了下来,手指攥着剧本,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剧本上的焦痕被他捏得变了形,“我知道这很难,可这是我最后一次机会了。这 8 个月里,我投了 12 份剧本,全被锯了,要是这次再找不到合适的声音,我可能真的要放弃拍片子,回老家开个小卖部了。”
老周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有桌子上没吃完的泡面 —— 是早上老周给的,现在汤都凉了,面条也坨了 —— 叹了口气,妥协道:“行吧,我试试。不过我只能查监控的 Ip 地址,然后联系物业,能不能问到人,就看运气了。还有,这段音频我先导出来,你拿回去听,有消息我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他边说边从抽屉里拿出个旧 U 盘,U 盘上印着 “2022 音乐节”,是去年剩下的,他擦了擦上面的灰,插进电脑的 USb 接口。
陈导点点头,接过老周递来的 U 盘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老周的手,两人都愣了一下 —— 陈导的手很凉,带着烟味,老周的手却很暖,沾着咖啡渍。陈导赶紧把 U 盘揣进怀里,紧贴着胸口,好像怕它飞了似的,怀里的剧本被 U 盘顶出个小鼓包,他还下意识地按了按,确保 U 盘不会掉出来。
然后他又让老周放了遍歌声,这次没闭眼,而是盯着监控画面里的蓝色工服,像是要透过模糊的屏幕看到那个唱歌的人。他想象着那个女孩的样子,可能穿着洗得发白的衣服,可能刚干完活,可能心里藏着跟他一样的委屈,不然怎么能把一首老民谣哼得这么让人难受。
突然,他猛地站起身,折叠椅被带得往后滑了半米,撞到了堆在墙角的硬盘,发出 “哗啦” 一声响,好几块硬盘从上面掉下来,老周惊呼 “我的硬盘!”,可陈导没管,只顾着抓住老周的胳膊,力气大得让老周皱起了眉,手腕都被捏红了。
“老周,你再确认一下,这监控的位置是不是 3 号楼?具体是哪个单元?还有,你刚才说这音频是今天早上采的,具体是几点?这声音…… 从哪里来的?能不能再精确点?” 陈导的声音带着点颤抖,眼神亮得吓人,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连呼吸都比平时快了不少。
工作室里的空气突然静了下来,只有调音台里还在循环播放着那段歌声,轻得像风,却又重得像惊雷,炸醒了陈导沉寂了 8 个月的初心。老周看着陈导反常的样子,张了张嘴,想说 “你别急,我慢慢查”,可话到嘴边,却被陈导急切的眼神堵了回去,只能点点头,赶紧坐回电脑前,开始查 3 号楼的监控 Ip 地址。
阳光透过破玻璃窗,还在地上投着光斑,光斑里的细尘还在飘,可工作室里的气氛却跟刚才不一样了 —— 陈导不再是那个消沉的失业导演,而是重新找回了方向的追梦人,怀里的 U 盘像个小小的火种,在他胸口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