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您这就不对了。”孙悟空啃着桃，含糊不清地说，桃核都快被他嚼碎了，“师姐上午也说了，兵不厌诈，越‘不要脸’的招式越能出奇制胜。您还说过，战场上只有输赢，没有对错，能活着赢下来才是本事——难道您忘了？这可是您亲口说的，别想耍赖！”
玄女伸手拍了孙悟空后脑勺一下，手心传来毛茸茸的触感，像摸着团软毛球：“你这猴子，就会捡对自己有利的话说，跟你那二师兄一个德性，油嘴滑舌的。我那是在照顾你，怕你真打不过丢面子，给你找个台阶下。要说下三滥的招式，我会的可比你多，也比你狠得多。实话实说，我要是认真起来，你未必吃得消。你也不想想，你师父我本身是什么？”
“当然知道！”孙悟空挺了挺胸，胸膛拍得“砰砰”响，像敲小鼓，“不就是人首鸟身嘛，还是玄鸟化身，展开翅膀能遮住半片天，翅膀一扇能刮起大风，厉害着呢！谁不知道您是上古神鸟，法力无边！”
“知道就好。”玄女抬了抬下巴，语气带着几分傲然，像只骄傲的凤凰，“我完全可以显出真身，用玄鸟的姿态，伸开爪子一把抓住你，那爪子尖得能抓破石头，然后像老鹰抓小羊似的，轻轻把你拎上天去，再一松爪，让你从云端掉下来，摔得七荤八素，分不清东南西北——保管你下次不敢跟我顶嘴，见了我就绕道走！”
孙悟空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师父说的这招也行啊，速战速决，省得磨磨蹭蹭，俺老孙就喜欢痛快的。不过俺老孙皮糙肉厚，摔一下也没啥，顶多拍拍屁股起来再战——倒是师父您，化身玄鸟时羽毛会不会被风吹乱？上次见您翅膀上的翎羽，亮得跟缎子似的，一根是一根，乱了多可惜，得费多少功夫梳理啊？”
“你这猴子！”玄女被他气笑了，又拍了他一下，力道却轻得很，像挠痒痒，“就会说风凉话，没个正形。说到底，我也是个女子，世上哪个女子不喜欢自己漂漂亮亮、体体面面的？描眉画眼，穿漂亮衣裳，谁不乐意？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从不使用抓和咬的招式，因为那动作确实不够雅观，有损形象——你以为谁都像你，整天野得像只没拴绳的猴，浑身是泥也不在乎？”
“知道了，知道了。”孙悟空摆摆手，笑得一脸促狭，眼睛都眯成了缝，“原来师父是迫不得已才会‘咬人’啊，跟俺上午那招差不多——俺那也是没办法，谁让师姐那样写的，害得俺老孙学会了。”
“你这猴子，别歪曲我的意思！”玄女立刻急得大喊，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像琴弦被猛地拉紧，惊得旁边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落在不远处的枪架上，歪着头看，像是在看热闹，嘴里还“叽叽喳喳”地叫，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正在训练猴兵的西方七宿和沙僧听见这陡然拔高的喊声，都像被按了暂停键似的，齐刷刷回过头来。那目光密密麻麻投过来，像春日里的阳光穿透树叶的缝隙，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娄金狗手里的连火铳刚要上膛，手指还扣在枪栓上，就那么僵在半空，草帽滑到鼻尖也忘了扶；觜火猴正踮着脚给猴兵演示如何瞄准，爪子举着枪，眼睛还盯着靶心，身子却拧向这边，尾巴尖的毛都竖了起来；昴日鸡手里的步枪“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枪杆还在微微颤动，他张着嘴，半天没合上；就连最稳重的沙僧，也停下了给猴兵纠正姿势的手，眉头微蹙，目光在玄女和孙悟空之间打了个转。
玄女被这几十双眼睛看得脸颊发烫，像被炭火烘着似的，连忙清了清嗓子，“咳咳”两声，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慌乱，她板起脸，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威严些：“看什么看？训练自己的猴子去！一个个眼神都快黏在这儿了，再分心，晚上都别吃饭——饿着肚子反省，看你们下次还敢不敢走神！”
众神和猴兵们这才讪讪地转过身，只是那背影瞧着都有些不自在。娄金狗上膛的动作慢了半拍，“咔哒”声里带着点心虚；觜火猴给猴兵演示时，爪子差点滑到扳机上，惊得他自己都吐了吐舌头；猴兵们更是夸张，举着枪的手都在抖，耳朵却像小雷达似的，支棱得老高，恨不得能转个圈，把后面的动静全听进耳朵里。
玄女心里却暗自懊恼，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的流苏：这猴子也真是的，我多久没这么失态过了？想当年在天庭议事，面对百仙争论都面不改色，今天竟被他几句话逗得破了功，真是气煞我也！不过话说回来，这猴头说话虽然糙了点，像块没打磨的石头，有时候却挺招人喜欢的，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眼里的光直愣愣的，不藏着掖着，倒比那些说话绕十八个弯的神仙真诚多了，至少不用费心思猜他心里在想什么。
正想着，孙悟空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手掌带起的风扫过她脸颊，带着点他身上特有的花果山草木气息：“师父，你在想什么呢？脸都红了，像熟透的桃子，是不是被我说中了？”
玄女猛地回过神，抬眼瞪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却没多少怒气，反倒像带着点嗔怪，像春风拂过湖面，漾起圈圈涟漪：“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旧事。”心里却在嘀咕：真该死，怎么这次在悟空面前这么沉不住气？都怪这猴子太能气人，也怪这秋桃太甜，甜得人骨头都酥了，把心都泡软了，一点往日的沉稳都没了。
孙悟空的声音又像颗小石子，把她的思绪从九霄云外拉了回来：“师父，别想旧事了，陈芝麻烂谷子的有啥好想的。就说陪不陪练吧？您要是不敢，俺老孙可就当您认输了——认输也不丢人，毕竟您是女子嘛，力气没俺大，身手没俺灵……”
“谁不敢了？”玄女被这激将法一挑，好胜心像被点燃的火苗“噌”地窜了起来，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行，我答应你！”说完又暗自拍了下自己的嘴，心里直后悔：我本来不想答应的，怎么就这么说了？今天这嘴怕是被秋桃甜糊涂了，一点都不稳重，跟个毛头小子似的。
白衣仙子在一旁看得直笑，眉眼弯弯的，像两弯新月，手里的竹篮轻轻晃着，篮子里的桃叶相互摩擦，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像在给她伴奏：“既然这样，那我就在一旁当个指导，看看两位的身手如何，也正好学学经验——说不定下次跟人切磋，就能用上呢。”
玄女和孙悟空对视一眼，空气里仿佛有火花“噼里啪啦”地炸开。孙悟空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像找到了对手的小兽；玄女眼底则藏着一丝较劲，像要证明什么似的。两人点了点头，默契地走到演武场边一块空旷的地方，那里的青草被踩得微微弯折，却依旧透着股韧劲，草叶上的露珠被阳光晒得亮晶晶的，像撒了一地碎钻。
孙悟空率先摆开架势，双脚分开与肩同宽，稳稳地扎在地上，像生了根的老松树。双拳护在胸前，指节微微发白，手背上的青筋都隐隐可见，眼神锐利如鹰，紧紧锁住玄女的每一个动作，连她眨眼的瞬间都没放过，嘴角却带着抹促狭的笑意：“师父，俺老孙可不会手下留情哦——您可得当心了，别到时候哭着喊着求我停手！”
玄女也敛了笑容，神色变得专注起来。身体微微下沉，双腿屈膝，像蓄势待发的弹簧。双手呈掌，掌心朝前，指尖绷得笔直，像淬了冰的利刃，姿态轻盈却暗藏力道，像棵被风压弯的翠竹，看着柔，实则根扎得稳，能抗住狂风暴雨：“尽管放马过来，让我瞧瞧你这些日子长进了多少——别还是只会那几招翻跟头的花架子，除了蹦得高，啥用没有。”
白衣仙子站在一旁，清了清嗓子，声音像山涧里的泉水，清澈又响亮：“开始吧。悟空，注意出拳的速度，别光顾着猛，要快准狠——瞄准她的肩窝，那里是发力的薄弱点，打准了能让她半边身子都麻了。玄女娘娘，您步伐可以再灵活些，他下盘虽稳，但转身稍慢，是个破绽，侧身绕到他身后，掌风扫他膝弯，保管他站不稳，摔个四脚朝天！”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孙悟空像离弦的箭似的，猛地窜了出去。他率先出招，一记直拳带着破空之声，“呼”地直奔玄女面门，拳风凌厉，刮得玄女鬓角的碎发都微微颤动，像被风吹动的柳叶。
玄女不慌不忙，腰身一拧，像片轻盈的落叶，巧妙地侧身避开。衣袂被拳风带得飘起，像展开的白蝶翅膀，同时她手腕一翻，一掌带着凌厉的风声，“啪”地拍向他的肋下，掌风里都带着股寒意。
两人你来我往，身影在阳光下快速交错，几乎分不清谁是谁。拳掌相击发出“啪啪”的脆响，像放鞭炮似的，震得旁边的草叶都在抖。孙悟空的拳头又快又重，带着股蛮劲，招招直逼要害；玄女的掌法却灵活多变，像流水似的，总能从刁钻的角度攻过去。
白衣仙子在一旁看得目不转睛，不时出声指点：“悟空，变招快些！别让她看出你的轨迹——刚那招直拳太明显了，跟举着牌子告诉她‘我要打这’似的！”“玄女娘娘，攻他下三路，他重心在前，不好防备——对，就是这样！绊他后腿，让他往前趴！”
演武场的枪声依旧喧嚣，“砰砰”“突突”的声响混着拳掌交击声、指点声、猴兵们偶尔的叫好声，像一曲热闹的战歌，在整个山谷里回荡，连远处的山峰都仿佛被这声音惊动，投来好奇的目光。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来，在两人身上跳跃，像给这场切磋镀上了层金光，瞧着格外精彩。
赋词一首：
《临江仙·演武热兵师徒技》
日过中天换火器，猴孙技痒难禁。
拆枪曾惹匠人心。
枪管凝汗血，护械戒轻狺。
粉黛新描添笑料，桃甜引逗言深。
较技场边起风吟。
拳风追掌影，声动万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