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霍然起身,金箍棒在手中转得呼呼作响,带起的风把帐内的油灯吹得摇曳不定:“俺老孙等的就是这句话!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她敢炸俺的营,俺就敢掀了她的水帘洞!芭将军!”
“末将在!”芭将军往前一步,铁甲碰撞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帐内地面都微微发颤。他胸脯挺起,像座铁塔,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请大王下令!”
“你去指挥炮兵,”孙悟空手指重重指向帐外花果山的方向,声音洪亮如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仔细检查,看看还有多少火炮能用,哪怕是只剩半截炮管的,只要能打响,都给我拉出来!炮口也抬高半尺,一寸都不能差,瞄准花果山!”
“明白!”芭将军抱拳应道,声音里带着决绝,转身大步离去。他的军靴踩在帐篷的木板上,发出“噔噔”的沉闷响声,每一步都像踩在众人心头,带着沉甸甸的力量。
芭将军一路疾行,来到存放火炮的地方。只见原本用来遮蔽火炮的巨大帆布帐篷已被炸毁,烧焦的帆布碎片挂在断木上,像面残破的旗帜。
残垣断壁间,三十门火炮孤零零地立在空地上,炮身蒙着一层黑灰,有的炮口还沾着点点火星,像刚哭过的孩子挂着泪痕。有两门炮的轮子被炸飞了,炮身斜斜地倚在土坡上,却依旧透着股不屈的气势。
“将军!”一个值岗的猴子从断墙后跑出来,脸上黑乎乎的,像是被烟熏过,只剩下牙齿是白的,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芭将军问:“还有多少火炮能用?还有多少发炮弹?”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杆步枪,枪托都被汗水浸湿了:“报告将军,经过清点,能用的火炮还有三十门,其中五门是刚从库房里新搬出来的,还没开过火!炮弹还有三百四十发,够他们喝一壶的!”
芭将军点点头,目光扫过那些沉默矗立的火炮,沉声道:“好!立刻吹号,召集所有会开炮的弟兄,不管是伤是病,能扛动炮弹的都来!组成临时火炮阵地,就在这片空地上!动作要快,耽误了时辰,军法处置!”
那猴子立刻从腰间解下黄铜号角,凑到嘴边用力吹响。“呜呜”的号声在夜空中回荡,像受伤的野兽在旷野中咆哮,带着悲怆,更带着一股誓要复仇的狠劲。号声未落,四面八方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不一会儿,四十多名猴兵跑了过来。他们有的胳膊受了伤,缠着渗血的绷带,绷带被汗水浸得发黑;有的脸上带着烟灰,头发被火燎得卷曲;还有个年轻的猴子,一条腿不太利索,拄着根断枪杆一瘸一拐地赶来,却依旧眼神坚定,像一群嗷嗷叫的小老虎。大家七手八脚地行动起来,有的用撬棍撬动陷在泥里的炮轮,有的用破布擦拭炮身上的灰尘,还有的扛来木板垫在不平的地面上。他们仔细调整着炮口角度,有人专门拿着尺子量,量了一遍又一遍,确保炮口抬高半尺,瞄准的正是水帘洞那片在月光下泛着青光的石崖。
“都准备好了?”芭将军站在阵前,声如洪钟,声音在夜风中传出老远,连远处救火的猴兵都能听见。
“准备好了!”猴兵们齐声应道,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复仇的火焰,震得空气都仿佛在颤抖。
指挥的猴子猛地挥下手中的红旗,红旗在夜风中“哗啦啦”作响,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四十多名炮手同时拉动火绳,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股同仇敌忾的气势。
“轰!轰!轰!”
三十门火炮同时怒吼,巨大的后坐力让炮身猛地向后一蹿,在地上犁出深深的沟痕。炮口喷出的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营地,把每个人的脸都映得通红。
震耳欲聋的巨响让大地都在颤抖,脚底下的泥土仿佛都在跳舞,连远处的河水都泛起了涟漪。炮弹拖着长长的橘红色尾焰,密密麻麻地朝着花果山飞去,在夜空中织成一张火网,把黑暗的天空照得如同白昼,连天边的星辰都失去了光彩。
花果山那边,炮弹接二连三地炸开。有的落在护城河对岸,“轰隆”一声,炸起漫天泥土,像平地升起一座座小土山,黑色的泥土混着断裂的芦苇杆,飞溅到十几丈高;有的落在山坡上,把几棵需三人合抱的百年老树炸得断成两截,粗壮的树枝“咔嚓”一声砸在地上,震得地面都发颤,惊得林中宿鸟四散飞逃;还有几颗炮弹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水帘洞外的石坪上,“轰隆”一声巨响,碎石和泥土飞溅,像天女散花似的落下,坚硬的岩石被炸开一道豁口,碎石子像冰雹一样砸向四周。
正在洞外指挥士兵搬运伤员、加固防线的参谋乙躲闪不及,被一块核桃大的碎石砸中胳膊,“啊”地叫了一声,胳膊瞬间红肿起来,他踉跄着摔倒在地,疼得直咧嘴,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孙悟空也在自己的火炮阵地上亲自操纵火炮。
这门炮是他特意挑选的,他熟练地把一枚沉甸甸的炮弹装入炮膛,“哐当”一声关上炮闩,炮闩闭合的瞬间,还迸出一点火星。
随后他闭上眼睛,手指轻轻敲着炮身,开始查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数到十时,他猛地睁开眼,火眼金睛里寒光一闪,猛地拉动了火绳。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炮身剧烈后坐,把地面都压陷了半寸。炮弹如流星般划破夜空,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朝着花果山水帘洞的方向飞去,尾焰在黑暗中拖出一道长长的光轨,像一把锋利的剑,劈开了夜幕。
玄女此时早已没了睡意,正站在水帘洞外的一块巨石上,指挥士兵们搬运伤员、加固防线。
她身披的软甲上沾了不少尘土,鬓角的发丝被风吹得散乱,却依旧身姿挺拔,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几名士兵抬着伤员从她身边跑过,她还不忘叮嘱一句:“小心点,别碰着伤口。”突然,她听到头顶传来炮弹呼啸而来的尖啸声,那声音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都要响亮。
她心头一紧,暗道不好,正想后退躲避,却见一颗炮弹“嗖”地落在离她不到三丈远的地方。
“轰隆!”
“啊!”一声惨叫。
炮弹炸开,巨大的冲击波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将她掀飞出去。
玄女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耳边是嗡嗡的鸣响,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衣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随后她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背撞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嘴角喷出,染红了胸前素色的衣襟,那血迹在月光下像绽开了一朵凄厉的红牡丹,触目惊心。
她想挣扎着站起身,却发现浑身像散了架一样无力,四肢百骸都在疼。
大腿上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一块锋利的弹片深深插进了肉里,弹片边缘还带着倒刺,鲜血汩汩地往外流,很快就把浅色的裙摆染得通红,像一匹浸了血的绸缎,在地上洇开一小片血迹。
她张了张嘴,想喊人,却只发出一阵微弱的气音,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石崖、士兵、夜色都在旋转,随后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娘娘!娘娘!”副将甲和副将乙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如纸。他们连滚带爬地冲过去,生怕碰伤了她,小心翼翼地把玄女抬起来。
副将甲托着头颈,副将乙托着双腿,两人脚步踉跄地往水帘洞里跑。副将乙一边跑一边嘶声大喊:“快把随军医生喊来!快!娘娘出事了!耽误了时辰,我砍了你们的脑袋!”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厉。
不一会儿,随军医生提着药箱,气喘吁吁地跑进水帘洞。
他的鞋子跑掉了一只,光着脚踩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药箱上的铜锁“叮当”作响,像是在为这紧急的时刻伴奏。他冲到软榻边,赶紧放下药箱,打开箱子时,手都在发抖。他先给玄女把了把脉,指尖搭上她的手腕,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又翻了翻她的眼皮,见瞳孔有些涣散;再观察了一下气色,脸色苍白得像纸。随后他拿出消毒过的镊子,小心翼翼地拔出那块弹片,弹片上还沾着血丝和碎肉,看得周围的副将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唉,”医生叹了口气,直起身擦了擦额头的汗,对围在旁边的副将们道,“娘娘伤势不轻啊,失血过多,脉象都弱了,还受了严重的震荡,怕是伤了内脏。这几日万万不能再上战场了,只能躺在床上静养,连说话都得省着点力气,万万动不得气,不然怕是会落下病根,以后行动都难利索。”
云端之上,千里眼看得真切,他那双金光闪闪的眼睛连玄女裙摆上血迹的纹路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能数出裙摆上被血浸透的丝线有多少根。
顺风耳听得分明,连医生叹息时带出的气音、副将们压抑的啜泣声都清晰可闻。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他们赶紧找来笔墨纸砚,借着清冷的月光写下:“孙大圣亲自操控火炮,直击水帘洞,玄女娘娘被炸成重伤,昏迷不醒。”写完,千里眼还嫌不够,又蘸了蘸墨,添了句“炮弹精准如神,一炸即中,堪比天宫神箭!”;顺风耳也在旁边歪歪扭扭加了句“玄女娘娘惨叫之声,撕心裂肺,十里外可闻,听者无不心惊胆战,连山神都闭了庙门”,写完还特意把纸吹干,小心翼翼地折好,准备明日清晨把这“精彩”战况禀明玉帝与众神。
夜色依旧深沉,像一块厚重的墨色幕布笼罩着大地,连星光都显得稀疏。花果山与攻方大营的火炮声渐渐平息,只剩下零星的咳嗽声、伤员低低的呻吟声,还有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声,那狗吠声里带着恐惧,叫了两声便没了动静。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一夜的炮火,竟像一把锋利的刀,硬生生把战局劈出了一道巨大的裂痕,那裂痕里流淌着血与火,朝着谁也预料不到的方向,缓缓延伸而去。
赋词一首:
《临江仙·夜战花果山》
夜袭枪声惊壁垒,炮鸣震裂云涛。
崩将星夜撤归巢。
营中烟火乱,猴众尽呼号。
大圣怒擎轰天炮,锋芒直捣溪桥。
玄女血溅素裙飘。
云端双圣记,胜负已初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