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牛不吃新草(1 / 2)

这空落感并未持续太久,就被村里渐渐恢复的烟火气冲淡了。

一连几日晴暖,村中的牧人老张头脸上却见了愁色。

他家那头最健壮的老青牛,不知怎地,竟开始绝食。

鲜嫩的铃舌草割来堆在槽前,它视若无睹;换上磨得细细的豆渣,拌了些许盐水,它也只是用鼻子嗅嗅,便扭过头去,一双大眼浑浊无神,独卧在牛棚的阴影里,仿佛一尊正在风化的石像。

老槐村长的孙子槐生听到消息时,正在院里晾晒新采的草药。

他放下手中的活计,拍了拍手上的草屑,便径直朝老张头的牛棚走去。

一进棚子,一股干草与牲畜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但其中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滞涩感,像是陈旧器物上蒙的尘埃,久不流动。

那头老牛果然如老张头所说,静静地卧着,对槐生的到来毫无反应。

槐生没有急着上前,只是静立在门口,目光落在那对牛眼上。

牛眼确实浑浊,泛着一层死气沉沉的青白,可在那青白深处,却有一星极其微弱的光点在缓缓流转。

那光不似活物的灵光,倒更像深埋地下的老根,在汲取着地脉最后的余息,微弱,却固执得不肯熄灭。

他缓缓蹲下身,凑近了仔细观察。

牛的呼吸很轻,几乎微不可闻。

他的视线顺着牛头往下,最终停在了粗壮的牛角根部。

在那里,几道几乎与角质层融为一体的细微裂纹悄然蔓延,其形态,竟与暴雨夜被冲垮的那座石桥的桥基裂痕有七分相似。

槐生伸出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那裂纹,一股异样的温热感从指尖传来,不像是血肉的温度,反倒像是被日头晒了许久的顽石。

一幕幕画面在槐生脑中闪过。

那个电闪雷鸣的暴雨夜,山洪暴发,村口的老石桥摇摇欲坠,而桥上还有没来得及撤离的村民。

正是这头老牛,挣脱了缰绳,疯了一般冲上桥头,用身体死死撞向一根即将断裂的桥柱,为众人争取了最后撤离的几息时间。

桥塌了,它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槐生那时便有所察觉,此刻终于确信。

这头牛,早已不是寻常的牲畜。

在那一夜,它撞向的不仅仅是桥柱,更是在无意间,承接了那座守护村子百年的老桥上所寄托的“路引”残识,成了一个“静守”的活载体。

它守护的执念,本是那座桥。

如今桥已断,引已绝,寄宿在它体内的那股执念便成了无根之萍,无处归依,最终导致魂与肉彼此冲撞逆行,让它食不得安,卧不能寐。

槐生站起身,对一旁愁眉不展的老张头说:“张大爷,借你家草木灰一用,再帮我打一捧井底的寒泥来。”

老张头虽不明所以,但对老村长一家向来信服,二话不说便去准备。

不多时,槐生将从自家带来的铃舌草灰与井底寒泥混合,用清晨的露水调成一团墨绿色的糊状物,小心翼翼地涂抹在牛角根部的裂纹上。

冰凉的泥糊一接触到那温热的裂纹,便发出一阵极轻微的“滋滋”声,仿佛烙铁浸入冷水。

老牛的身体微微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但终究没有反抗。

当夜,槐生没有回家,他在牛棚外的草垛上靠着坐了一宿。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牛棚里却起了变化。

老牛的鼻息变得悠长而富有节奏,竟如寺庙里老僧诵经一般。

紧接着,地面上,以老牛卧倒的身体为中心,一圈圈极淡的光纹浮现出来,缓缓向外扩散,最终汇成一道模糊的光带,笔直地指向村口断桥的方向。

槐生并未起身阻止,他静静地看着,从怀中摸出一枚不过指甲盖大小的青灰色金属碎片,那是他祖父遗物中一枚赶尸铃的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