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触感迅速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但那份浸入骨髓的寒意,却让陈槐的呼吸微微一滞。
他,老槐村长的孙子,收回手,目光沉静地落在院门那几级饱经风霜的石阶上。
月光如水,冲刷着石阶的青灰色,一切看起来并无异常。
可陈槐知道,这只是表象。
每逢月圆之夜,当月华最盛之时,这石阶上便会浮现出几道极浅的痕迹,像是有人踏着月光走过留下的水渍,但永远也干不了。
那痕迹的形状,分明是一串由外向内的脚印,一直延伸到院中那株孤零零的铃舌草前,然后便凭空消失,仿佛来客融入了草中,或是遁入了地下。
他没有声张,甚至没有告诉卧病在床的爷爷。
村里的老人总说,有些东西,你看不见它,它便不存在。
可陈槐不信,他继承了爷爷的执拗,也继承了陈家那份与生俱来的对异常事物的敏锐。
他不动声色,在又一个月圆夜前,从河边取来最细腻的黄沙,薄薄地在阶前撒了一层。
三日后的清晨,天还未亮透,陈槐便推开了门。
沙面上,印痕清晰得让他瞳孔一缩。
不多不少,整整七双赤足印,每一只脚都没有后跟,脚尖深陷,仿佛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在踮着脚走路,又像是在踏着一层无形的虚空,每一步都竭力不让自己沉下去。
它们依旧止步于铃舌草前。
他心中没有半分惊惧,反而有一种预感被证实的平静。
他转身回屋,从爷爷床下的暗格里取出一个布满铜绿的铃铛。
这是陈家祖传的赶尸铃,但爷爷说过,它从不是用来赶尸的,而是用来“镇”和“引”的。
他将铃铛挂在门楣正中,铃舌被细麻绳绑着,纹丝不动。
当晚,月光再次洒落。
赶尸铃没有响,却在月光下缓缓泛起一层死寂的青灰色光泽,那光不亮,却像是能吸走周围所有的活气。
与此同时,在村子另一头的断桥边,另一双眼睛也在注视着异象。
牧羊女阿蛮正靠着她那头跛脚的老牛,望着桥下。
一道微弱的光痕从村外延伸而来,到了断桥处便戛然而止,像是被无形的屏障截断。
夜复一夜,这头不会说话的老牛都会带她来这里,面朝断桥,发出低沉如叹息般的哞叫,仿佛在呼唤着桥对面某个失散的同伴。
阿蛮起初以为老牛只是念旧,直到她无意间借着月光,看清了老牛浑浊的眼瞳。
那瞳孔深处,竟清晰地映照出桥下那道光痕的脉动,如同人的心跳。
她明白了,老牛不是在看桥,而是在看那道被桥截断的光。
这夜,风雨欲来。
乌云遮蔽了月亮,空气湿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老牛突然变得焦躁不安,它用头颅反复摩擦着阿蛮的手臂,喉咙里发出滚雷般的呜咽。
突然,一道闪电撕裂夜空,在惨白的光亮中,老牛猛地后退几步,随即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撞向断桥的桥基!
“哞——!”
一声悲鸣响彻荒野。
坚硬的桥石应声裂开一道寸许宽的缝隙。
霎时间,一股远比之前明亮的光流从裂缝中喷薄而出,那光芒带着一种诡异的生命力,仿佛是这古桥流出的血液。
阿蛮被这景象惊得呆住了,她眼睁睁看着那光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像是生命在快速流逝。
她来不及多想,抓起脚下湿润的泥土,混入随身携带用来驱蛇虫的铃舌草灰,不顾一切地将混合物死死按进裂缝里。
泥土混着草灰,仿佛有某种奇特的效力,那奔涌的光流竟真的缓慢下来,裂痕在泥土的封堵下,竟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缓缓弥合。
陈槐是被一阵心悸惊醒的。
他猛地坐起身,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