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风不再需要吹拂,它便成了林间无处不在的宁静。
当光不再需要照耀,它便成了叶片上永恒的斑驳。
当痛苦不再需要被承受,它便化作了滋养万物的尘土。
所谓的路,从来不是为了让人从一端走到另一端。
路本身,就是行走。
当一个人不再执着于“走”这个动作时,他才真正与路合一。
原来,当路不再需要被走,才是真正的通途。
想通了这一切,林青竹的残识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两个选择停下的少年,然后,如同一滴融入大海的水,一缕归于天空的烟,彻底消散,再无痕迹。
三日后。
槐生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目光清澈而平静,仿佛沉睡了百年之久。
他周围的景象已经大变。
原本只是将他围住的铃舌草,在这三日里疯长蔓延,形成了一个紧密的、深绿色的圆形壁垒,将他护在中央。
每一株草的顶端,那形如铃铛、色如象牙的花蕊,都亮着一点萤火般的微光。
成千上万的光点汇聚在一起,如同一片倒映在人间的星空,为他守了三个长夜。
他低下头,看见正对着他的一丛铃舌草花心之上,那些光点缓缓汇聚、流动,最终形成了一行细小的光字。
“你停了,路还在走。”
槐生看着那行字,没有言语,脸上却绽开了一个纯粹的微笑。
那是一种了然于胸的释然,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一阵夜风吹过,草叶与花蕊轻轻摇曳,那行光字随之飘散,化作无数光屑,升上夜空。
它们没有消失,而是汇入了一条不知何时出现在天幕之上的、由无数光点组成的浩瀚光河之中。
同一时刻,幽都。
那片死寂的石林中,自裂缝里钻出的那一株嫩芽,它的第三片叶子,在这一夜终于完全舒展开来。
新生的叶片薄如蝉翼,却光滑如镜。
它所映照的,并非幽都那永恒的昏暗,而是人间大地上那条奔流不息的璀璨光河。
光河之中,叶面之上,映出了无数身影。
那些身影,形态各异,遍布山川、河流、城郭、乡野。
他们之中,有的人在行走,步履坚定;有的人却静立原地,或坐或卧,神态安详。
他们手中不再持有摇魂铃,身前不再点亮引路灯,口中也不再念诵渡魂咒。
他们在走,他们也在停。
行走与静止,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
天,似乎不再那么暗了。
槐生站起身,拨开守护了他三日的铃舌草,走出了那片草丛。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座阴森的义庄,又抬头望了一眼夜空中那条前所未见的光河,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却异常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大地的脉搏之上。
当他再次踏入老槐村时,村口的狗甚至都没有吠叫一声,只是亲昵地凑上来,用头蹭了蹭他的裤腿。
他身上的气息,变得让所有生灵都感到亲近。
然而,人却不同。
村民们看着这个失踪了数日的少年,他看上去还是那个槐生,但感觉又完全不一样了。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沉静,不属于一个少年人。
他沉默地穿过人群,径直走向自家的院门。
一只布满皱纹、如同枯树皮般的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老槐村长拄着那根磨得油光发亮的槐木拐杖,站在他面前。
老人的眼神浑浊,此刻却锐利如鹰,死死地盯着自己孙子那张过于平静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