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童静静地坐在桥头,看着那道光,脸上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只是如释重负。
他的使命,也完成了。
当老槐村长的孙子迎着微熹的晨光走回村口时,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那棵老槐树。
树下,那朵巨大的琉璃花不知何时已经再度闭合,恢复了含苞待放的姿态。
但这一次,透过半透明的琉璃花瓣,他能清晰地看到,花瓣内壁上,无数细密的金色纹路正在缓缓流动,如活物一般,最终汇聚成一行隽秀的小字。
“你不说,我们懂。”
字迹一闪而逝,那朵琉璃花像是完成了最后的传讯,在一阵轻微的嗡鸣中,猛然绽放。
这一次的绽放,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绚烂,花心处迸发出的光芒,亮如恒星,将整个村庄都笼罩在一片温暖的金色光晕之中。
他再次抬头望向天空。
那条横贯天际、由无数亡魂执念汇成的光河依旧存在,但感觉已经完全不同。
过去,它高悬于天,需要人仰望,需要特定的仪式去沟通。
而现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条光河正在缓缓下沉,沉入山川,沉入河流,沉入每一寸泥土,最终,沉入每一个生灵的呼吸与心跳之间。
那股力量,不再需要被引路,因为它已经成为了路本身。
他在老槐树下驻足了很久很久,直到那漫天金光彻底融入大地。
最后,他弯下腰,将手掌平放在老槐树虬结的树根旁的土地上,用指节,轻轻叩击了三下。
这不是引路,也非祈求,只为告别。
随着这三声轻叩,幽都石林第八柱的顶端,一片刚刚破土而出的嫩芽,第三片叶子迎风轻轻摇曳。
这一刻,林青竹最后一丝维系着“自我”形态的意识,彻底归于寂静。
他不再需要凝聚,也不再需要任何回应。
那片新生的嫩叶,叶面光滑如镜,清晰地映照出整片大地上潜藏的光河,也映出了大地上无数正在行走的身影。
他们之中,有农夫,有商贩,有妇人,有孩童。
他们不持引魂铃,不点长明灯,不念往生咒,他们只是走着,沉默而坚定地,走在自己的路上。
他们走着,走着,天就彻底亮了。
回到家中,前所未有的疲惫席卷而来。
他几乎是倒在床上,便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没有梦,没有纷扰,仿佛连同灵魂深处的疲惫都被彻底洗净。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已是日上三竿,阳光透过木格窗,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村子里一片宁静,鸡犬相闻,炊烟袅袅,一切都和往日没有任何不同。
仿佛昨夜那场惊天动地的巨变,只是一场宏大而真实的梦境。
他坐起身,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从未如此轻盈,精神也从未如此清明。
那股曾经萦绕在心头的沉重与迷茫,已然烟消云散。
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也意味着,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只是,他尚未意识到,那枚沉寂下去的烙印,那条融入了山河的光河,以及那个与整片天地建立的全新连接,究竟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未来。
这片看似恢复了平静的天地,正以一种他还不理解的方式,在他身上埋下了一颗新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