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灰的意识已经破碎,无法思考,但一种源于灵魂最深处的本能,驱使着他“看”向了门心的方向,看向那团属于林青竹的、正在与陵门共鸣的意识之火。
只此一瞬,整座陵门上所有的金色纹路,发出了雷霆般的轰鸣!
那条刚刚诞生了黑液异变的第八条支脉,猛然间再次分叉,一条全新的、更加纤细也更加明亮的金色支脉,以惊人的速度向着西南方向延伸而去,直指人间那个名为“熄灯村”的所在。
在这条新生支脉的末端,光芒汇聚,最终凝结成一朵半透明的花影,花瓣层层叠叠,晶莹剔透,正是熄灯村老槐树下,阿灰用生命守护的那株琉璃花。
门,记住了他最后的来处,并为他开辟了一条回家的路。
这股磅礴的意志波动,瞬间传遍了与幽都相连的整个地脉网络。
人间,三十七座义庄之内,悬挂于横梁之上的魂灯,在同一时刻,无风自动,齐齐向着西南方向倾斜了七度。
灯盏中的灯油不再向下滴落,反而像是失去了重力般,沿着冰冷的灯壁缓缓向上攀爬,在灯盏的内壁上,凝聚出一张张模糊不清的人脸。
那些,是历代守灯者的遗容。
他们早已逝去,魂归幽都,但他们最后的执念,却烙印在了这些魂灯之中。
此刻,在陵门新生的感召下,这些执念被唤醒。
一张张模糊的面容无声地开合,他们念诵的不是玄奥的咒语,而是他们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够了。”
“我守到了。”
“别回来。”
“天……亮了。”
这些破碎、简单,却蕴含着一生执着的话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汇聚成了一股无形的洪流。
这股由无数牺牲与守护意志凝结而成的声流,沉入大地,顺着地脉被陵门那疯狂生长的根系尽数吸收。
每一句遗言,都化作了一圈更加厚重的生长纹,烙印在陵门的年轮之上。
当夜,幽都之上的荒漠,无星,无月。
天空被一种前所未有的黑暗笼罩。
然而,大地却不再死寂。
一道道璀璨的金光,竟从厚重的沙土之下顽强地透射而出,仿佛有一棵连接天地的巨树,正在地底深处积蓄力量,即将破土而出。
当天边泛起第一缕鱼肚白时,那些彻夜未眠的守沙人,看到了令他们终身难忘的景象。
以幽都的入口为中心,方圆百里之内,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圈延绵不绝的黑色石林。
每一根石柱都高达数十丈,通体漆黑,表面缠绕着清晰可见的金色脉络,如同巨树的树皮。
石柱的顶端自然开裂,形如一朵盛开的莲花,而在那花心之中,各自托举着一朵由光芒凝聚而成的、虚幻的白色花朵。
无人知晓这片石林是何时生长出来的,它就像是凭空出现的神迹。
一名年迈的守沙人颤抖着双膝跪倒在地,他伸手触摸着那冰冷而又蕴含着勃勃生机的黑石,喃喃低语:“门……门没有关上……是它自己……长出来了。”
而在幽都最深处,在那新生的、宛如心脏般搏动的陵门核心,林青竹的最后一丝意识,在万千意志的簇拥下,轻轻震颤了一下。
他仿佛听见了什么。
但那不是声音,也不是任何言语。
那是整片大地,整座陵门,所有回归的亡魂,所有守灯者的遗念,共同传递给他的一个信息。
“你不用说了。”
那道新生的、指向西南熄灯村的金色支脉,那朵悬于末端的花影,在这一刻不再仅仅是一个标记。
它是一条路径,一条意志的通道。
地底深处那磅礴的、新生的意志,已经沿着这条金色的根须,找到了它在人间最初的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