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最深处,那座被称为“终末”的黑石陵门,其第八条支脉的末梢,那行由林青竹以舌尖血立誓刻下的金纹——“你闭嘴那刻,全世界都听见了”,忽然间发生了异变。
金色的字迹不再只是冰冷的铭文,它仿佛活了过来,开始微微搏动。
一滴漆黑如墨的液体,不知从何处渗出,恰好就从“你”字的第一笔起,缓缓溢出。
这黑液粘稠如古树的伤口流出的树汁,却毫无腥臭,反而带着一股类似陈年腐木与新生泥土混合的奇异气息。
它没有滴落,而是无比精准地沿着那繁复华丽的金纹脉络,开始了缓慢而坚定的流淌。
黑液所过之处,奇迹发生了。
那些原本只是雕刻在岩壁上的金色纹路,竟像是被赋予了生命。
金纹下的黑石岩层,无声地生出无数细密如发丝的根须。
这些根须呈现出一种介于黑石与黄金之间的色泽,坚韧而又灵活,它们一出现,便本能地朝着旁边那条早已断裂的第七灯脉缠绕而去。
灯脉的断口处,能量早已枯竭,但这些根须却像最高明的工匠,将断裂的两端紧紧包裹,编织,最终完美地衔接在一起。
然而,这并非修复。
修复是弥补缺憾,而眼前发生的一切,是再生。
是基于原有的一切,进行着一场脱胎换骨的创造。
随着第七支脉的重新贯通,整座黑石陵门仿佛从一场万古长眠中苏醒。
它不再是一扇死气沉沉的门,而是一株扎根于幽都之心的活着的巨树。
一道道由黑石与金纹交织而成的新生枝干,从门体上无声地抽出,它们以一种无可阻挡的姿态,蛮横地刺入四周的岩壁与地层,像是巨树在扩张自己的领地,将整个幽都地底,都纳入自己的根系范围。
林青竹那仅存的一缕残存意识,此刻正沉浮于陵门最核心的“门心”之中。
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宏伟变化。
但他的本能,却与这座正在“活”过来的陵门产生了最深层次的共鸣。
他能“感知”到,地底深处,那些被陵门隔绝了无数岁月的亡魂,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它们的意念不再是狂暴的冲击,也不是绝望的嘶吼,而是一种近乎虔诚的轻推。
它们不是想要逃出去,恰恰相反,它们渴望进来,回到这座正在新生的“门”中安息。
林青竹无法回应这份恳求,他的意志早已消散。
但陵门自己“动”了。
那道亘古未开的门缝,在一阵低沉如心跳的震颤中,缓缓张开了一线。
没有想象中的阴风怒号,没有万鬼齐出的恐怖景象。
从门缝中泄露出的,反而是温润、厚重,如同琥珀凝结的金色光芒。
光芒如呼吸般向外吐纳,在门前投射出一幕流动的光影。
光影中,正是当年林青竹割舌为誓,以血封门的场景。
那年轻的守灯者,决绝地划破舌尖,一滴殷红的血珠即将滴落碑石。
然而,就在血珠离体的瞬间,门体自行改写了这段记忆。
画面中的陵门基座,那些石根猛地一颤,竟抢在血珠落地前,将其稳稳接住,并瞬间吸收殆尽。
那滴本该是封印的血,没有化作禁锢的符咒,而是融入了陵门的“生命”,在门心的最深处,化作了一圈崭新的、金色的年轮。
牺牲,在这一刻被重新定义为孕育。
就在此时,一缕微弱到几乎不可察觉的意识,顺着刚刚被接续的第七灯脉,从遥远的人间回流至此。
那是阿灰在彻底消散前,遗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丝痕迹。
它本该如风中残烛,彻底熄灭,但陵门新生的根须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它。
一根纤细的金色根须轻轻向上伸展,温柔地将这缕意识托住,宛如清晨的叶尖,托着一滴晶莹的露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