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冰原的阿灰,感知到了这遥远一隅发生的微小奇迹。
那碗底的金纹,正是镇魂古道最末端的一条毛细支脉被重新点亮的痕迹。
他的意识微动,本能地想循着光脉前去确认,却在靠近那片区域时,被一股无形而磅礴的力量猛地推开。
镇魂古道的金纹网络,这曾由他亲手守护、以自身为代价才勉强维系的系统,此刻竟自行产生了排斥。
他瞬间顿悟:灯脉已将他视为一个“外源”。
它活了,拥有了自己的意志与循环,便不再需要最初那个费力推动血液循环的心脏。
如同奔流的江河,会自然地将当初开凿河道的石块,视为阻碍。
阿灰的残念没有惊愕,亦无愤怒,只是静静地悬立于虚空之中,用最后的力量,向着整个光脉网络发出一个念头:“我不再是持灯人,我只是……曾点亮过它的人。”
这念头不带任何情绪,纯粹而坦然。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条镇魂古道金纹网络,从幽都到西南瘴林,从西北断崖到未知深处,轰然一震。
那股强硬的排斥之力,竟奇迹般地化为一股温润的回流,轻柔地包裹住阿灰的残念,充满了孺慕与接纳。
仿佛是一个终于能独立行走的孩子,回过头,重新认出了自己的父亲。
当夜,幽都门下,那三十七盏竖瞳魂灯中的第七盏,忽然光芒一暗,接着,三滴滚烫的灯油从灯芯垂落。
这三滴灯油并未在地上凝结成花,而是一落地便化作三点金光,悄无声息地渗入地缝。
它们没有沿着任何一条已知的灯脉主干道行进,而是各自寻到一条古籍上从未记载过的、早已断绝的细微支脉,如三支离弦的金箭,疾驰而去。
一条奔赴黄沙漫天的古城废墟,一条射向海外孤岛的潮湿石龛,最后一条,则钻入了传说中彻底断绝香火的“熄灯村”地界。
几乎在同一时刻,这三处沉寂了千百年的灯脉节点,地表之下的岩层微微发烫,如同冬眠巨兽的血脉,被一丝暖意重新唤醒。
而在一切异变的源头,西北断崖残碑之前,那朵悬浮了八日的虚影白花,终于有了新的动静。
它不再静止,而是开始极其缓慢地逆时针旋转起来。
紧闭的花瓣,缓缓张开了一线缝隙,从缝隙之中,透出一点难以形容的、仿佛天地初开时才有的微光。
那光点,形如一枚初生的眼瞳。
它不再等待何人前来将它点亮。它要自己,亲眼看一看这个世界。
光瞳成形的刹那,它的第一缕“目光”,便穿透了无尽的空间与黑暗,径直投向了那座被黄沙掩埋的古城遗址。
在那里,第八条新生的灯纹刚刚亮起,正固执地指向遥远的东北方——那片阿灰残念所在的无尽冰原。
古老的灯脉苏醒,并非毫无目的的复苏,它似乎在遵循着一个被遗忘的约定,寻找着它最古老,也是最不为人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