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盏魂灯幽幽燃着,长明不熄。
幽都深处,那扰攘了三年的风息,终是渐渐平宁。
新陵门静立于黑暗中,门扉上厚重的青苔几乎要将其与山壁融为一体,唯有门心处那一道细若游丝的暗金纹路,仍固执地随着月相盈亏微微起伏。
那是林青竹残存的心跳频率,每至子时,准时三震,如故人叩门,沉稳而有力。
苏媚烟的守夜之灵盘坐于门缝内侧,这具由她一缕执念凝成的虚影,早已习惯了石门的冰冷。
她伸出近乎透明的指尖,轻抚在那震动的纹路上,唇瓣翕动,声音轻得仿佛会被风吹散:“三年了,你还在应我。”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并非林青竹未散的执念,而是这座活着的“门”对“守夜”这一行为本身的回应。
他已不能言语,不能思考,却将自己的心跳烙印进石脉,用这最原始的搏动,记着那句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暗语。
守夜人在,门便在。
然而今夜,子时的第三声震动尚未落下,一阵极其怪异的声响便毫无征兆地从地底传来。
那声音沉闷而尖锐,并非来自幽都的任何一处,其源头,竟是那条早已废弃的镇魂古道深处——赶尸人埋葬引魂铃的地方。
几乎是同时,古道尽头的焦黑泥土猛地向上拱起,一只锈迹斑斑、断了一半的铜铃残舌破土而出。
它悬浮在半空,周身散发着微弱的死气,却诡异地轻颤起来,那颤动的频率,竟与新陵门门心的搏动分毫不差,完美同步。
苏媚烟猛然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丝骇然。
这是“回响契”!
古籍中有载,唯有守门人以心魂之力深切回应过的魂魄,其生前遗物,方可在其沉寂后与门共鸣。
她一直以为林青竹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将自己彻底封死在门后,却不想,他竟是以自身门脉为引,悄无声息地织就了一张巨大的“无声应答网”,用自己最后的心跳,护持着每一个曾在他守门时呼唤过他名字的孤魂。
这残铃,是当年某个赶尸人未能送抵终点的遗憾,林青竹曾为那游魂引路,回应过他的祈求。
门的气息正在通过这枚残舌向外泄露!
苏媚烟心头一紧,守夜之灵的职责便是防止门的力量失衡。
她当即凝聚灵力,虚幻的五指化为实质,便要强行将那枚断舌封印回土中。
可就在她的力量即将触及断舌的瞬间,那悬空的金属片忽然调转方向,不再朝向幽都,而是指向了群山另一侧。
苏媚烟的动作戛然而止,她的目光穿透重重山峦,落在了那处被世人遗忘的废弃义庄。
就在义庄最深处的地窖里,一盏本该早已熄灭的魂灯,竟无故复燃。
昏黄的火光跳动着,映照出地窖潮湿的石壁上,一行刚刚被刻上去的字:“师兄,我来接班。”
字迹歪歪扭扭,笔画稚嫩,带着初学者的笨拙。
苏媚烟的瞳孔骤然收缩,这笔法她认得,正是百年前林青竹初学赶尸术时,在入门符上写下自己名字的笔迹。
这不是某个新人的留言。
是门在“投梦”!
她瞬间顿悟。
林青竹并非在回应那个逝去的赶尸人,他是以那人的遗物为坐标,以自己的心跳为引,将宿命的讯息,投射到轮回中某个继承了他因果的少年梦里!
那行字,是林青竹尘封的记忆,也是一道无法拒绝的宿命烙印。
原来,他从未想过要一个人永远守下去。